第二章 如何做老面包(1)

几乎整个九月,我不再有机会重做老式面包。齐轩与我如胶似漆,我们隔一天相聚一次,整晚都在他住所的双人床上缠绵。不见面的那一天,我在对他的思念中早早入睡,第二天起床时精力充沛。

我在网上订购了一台二十五升容量的烤箱和一台面包机。纸箱拆开了,东西搁在地板上,我却再没时间做一次试验。齐轩和我陷于情欲中,拥抱、做爱是我们相处的全部内容。

不在一起时,我们用QQ联系。我们聊得不多,通常是确定见面时间和地点。

齐轩预定了明晚的海鲜自助餐,在正大广场的喜多屋。减肥后的我很注意保持身段,只有在吃海鲜自助时才会放纵自己。

放纵的情欲,放纵的饮食,放纵的生活让人沉迷,也让人不安。

齐轩的头像在电脑屏幕右下角闪动。

“知道吗?白雪和马克分手了。”

“?”

我心头一喜,却淡然地打了个问号,没有多语。

“分开有一阵子了。”齐轩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过了一会儿,他的头像变灰了。

白雪和马克分手,这结局再好不过。上次见面后,我从不在齐轩面前提及白雪,我希望她从我,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像一个路人,从此消失在人海。

我至今仍不确定白雪是不是我的旧同学。尽管相貌相似,同名同姓,来自同一个地方,某些地方带着康城口音的说话特点……但她的性格与过去相比变了很多。现在的她世故、精明,让人心生提防。这跟我记忆中的白雪又很不像。

我不喜欢她看齐轩时的眼神,仿佛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秘密。也许马克与我有相同看法,也许这是他与白雪分手的原因之一?

可能是我想多了。凡事涉及到齐轩,我立刻变得敏感多疑。总而言之,想到白雪,无论她是不是我初中时代就认识的白雪,我的心头就积聚起一团阴云。

下班后我去大厦附近的银行,在ATM机上将一笔钱转账到我的另一个账户里,还每个月一千七百块的房贷,还要还十八年,听上去真够漫长的,然而我心满意足。

三年前,我贸然来到这座城市时,我像一个流浪者。彻底瘦下来的身躯让我感到轻快和陌生,像这座城市。几乎是毫无挑选的,我在第一家中介那儿付了一笔钱,当天就住进了一套两室一厅带旧家具的公寓。租金很高,但我不担心,我的银行卡里有一笔巨款,绝大部分是母亲留给我的遗产——去世前,她把陪嫁的祖传玉器全部变卖。此外还有父亲给我的一笔钱。虽然我与他的关系已然恶化,但我没有拒绝。

颜阿姨告诉过我,不要跟钱过不去。

想到颜阿姨我就难忍悲痛。她像突然出现一样突然消失,最后那些天,她瘦了不少,容颜憔悴。但我并没有意识到,那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时光。最后一次见面时颜阿姨说她要去一趟乡下,她递给我一张银行卡,说:“密码是你的生日。如果你瘦到一百斤,这张卡就归你了。”

也许里面有一两百块。我笑嘻嘻地接过卡,问她什么时候回来。颜阿姨没吭声,伸出手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发说:“你这个小傻瓜。”

我并不傻。直觉已经告诉我大事不妙。我确实蠢得可以,以为我故意视而不见,就能侥幸逃过坏事的发生。

一个月后我在“许愿树”后面的院子里看到花圈和挽联,挽联上写着颜羽翠这个名字。我既没有走进那间熟悉的屋子,也没有马上离开。

闭上眼睛,空气中传来面包的香味,我告诉自己,颜阿姨没有死,她只是去了另一个城市。

六年后,母亲去世时,我终于接受了死亡的定义。三个月后,父亲再婚,康城已变得面目全非,离开这里成了我的心愿。

而离开之前,我必须减肥。

当我瘦到一百斤时,我去银行自动柜员机上试了试颜阿姨留给我的那张卡。当我输入生日数字时,屏幕上有下一步操作的提示。我输入查看余额,惊讶地看到颜阿姨给我留下了五万块钱。

这不是一笔小数字,不是一件礼物那么简单。为什么会这样?

即便是在梦里,颜阿姨也只是朝着我微笑,并不理会我的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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