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洋葱的少女(4)

手与面团、黄油接触时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黄油溅到我的小棉袄上,厨房里弥漫着冷黄油的古怪气味。

我真有那么爱齐轩吗?整个星期天,他在公司加班,我躲在小屋里,偷偷为他做面包。户外阳光正好,而我整整五个小时没离开过厨房,从上午到下午,面前摊着一堆味道奇怪的面团。

停了一会儿,我还是决定把这套程序走完,哪怕网友的帖子真是恶作剧。

面团开始变得柔顺,黄油一点点侵入面粉孔隙。我用力摔打、揉捏,如同小时候玩橡皮泥。时钟指向下午四点整,我已揉了一个钟头的面,轻轻一拉,面团如一层膜,延展开来。

在怀疑中坚持,证明这坚持并非错误。所有过程都比帖子介绍的时间长,但我揉出了老式面包所需要的面团。

分割,整形,把六份小面团搓成一米长的细条,对折后扭成麻花辫状,再盘成一团表面看来有五个辫子的圆,放在涂过色拉油的烤盘上,等待它们膨胀成两倍大的体积。

时间缓缓流逝。

夜晚七点钟,面团才达到我要的效果,送进预热到一百八十摄氏度的烤箱,上下火,定时三十分钟。我终于坐下来,窝在沙发里发呆。

面包特有的香味飘满房间。我第一次做的面包,为齐轩做的老式面包,成功在即。明天,我将把面包带到公司去,然后中途溜出来,溜到齐轩的写字楼下。我将看到他惊喜的表情,看到他掰一块面包送进嘴里。

美梦被一缕糊味给破坏。我冲进厨房,看到面包已在高温炙烤下鼓胀得老高,表面几乎顶到了烤箱上层的加热管,一部分面皮已然焦黑。

我打开炉门取出面包,趁热撕开,面包心子里还是湿的。外焦内生,八小时的实验,以失败告终。

我应该重新买台大容量的烤箱,二十五升以上。这台十五升的烤箱,只适合做调理面包。尽管出师不捷,但在做面包这件事上,我无师自通,善于总结,与那个爱纠结缺乏自信的我判若两人。

事实上,如何做面包,在很久很久以前,我曾观察过很多次。

从我家到康城一中的路上,有一家名叫“许愿树”的咖啡店。它位于居民区的小马路边,注定不会生意兴隆。但它开在那儿,从我初二那年第一次发现它,直到我从康城一中高中部毕业,整整五年,许愿树咖啡店好像真的像一棵树长在了那里。

与其说它是家咖啡店,不如说它是间冷饮店。虽然许愿树咖啡店里确实摆着几套座椅,我也亲眼见过有人坐在里面,轻轻谈话,面前摆着冒热气的饮料。但在我的记忆中,这里没有咖啡特殊的香气。

反而是它门口的那两只大冰柜更惹人驻足。夏天来临时,除了冰砖冰淇淋和各式瓶装饮料,许愿树还卖刨冰,有橘子味和菠萝味两种。

那时我常常为许愿树的财务状况担忧。只有在夏天我才会稍稍放心。冷饮生意还算不错,最重要的是,许愿树的刨冰仿佛是它的招牌,至少在康城一中,我没见过不知道和没吃过许愿树刨冰的女生。

大家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橘子味的好吃,一派认为菠萝味的更佳。

“你吃的什么味刨冰?”

“菠萝味。”

“哇!我也是!”

两个原本不大熟的初一女生就这么成了朋友,也许会成为闺蜜,一辈子的朋友。女孩之间的友谊,往往就是从这类微不足道的巧合中开始。

于我而言,许愿树吸引我、让我牵挂的,却不是这些。

学生时代的某一天放学回家的途中,我突然口渴得厉害,于是走进许愿树里想买杯刨冰。可是冬天了,门口的大冰柜早就收进了店里,刨冰更是暂停供应。我买了一瓶没冰过的矿泉水,瓶身的塑料纸上印着开盖有奖的字样,于是我扭开瓶盖仔细查看,不出所料,果然是“谢谢惠顾”。

这时我看到了那扇门。在收银台旁边,门上写着“顾客止步”,但若是推门进去,也不会有人制止。于是我推开淡绿色的木门,犹豫了一下,抬起沉重的大腿。穿过四五米长的走廊,我发现我已离开咖啡店,站在冬天下午黄灿灿的阳光下。

我闻到诱人的烤面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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