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影戏

【初】

牡丹江弯了几个弯,小鱼儿甭上船咱们不稀罕。捞月亮张网捕星光,给爷爷下酒。喝一碗家乡,牡丹江弯了几个弯。小虾米甭靠岸咱们没空装,捞月亮张网捕星光。给姥姥熬汤,喝一碗家乡。

月光从幽暗狭窄的巷口一路摇晃着照射进来,温柔抚摸着被濛濛雨丝滋润着的青黑色老砖墙。那墙老得啊,长久以来被很多只手摩擦过,错落着凛冽的光,投射到同样狭窄且高低起伏不平的青石板道上,照亮了地面上那些被风雨吹打掉落的残败不堪的叶子,被无情沉重而满是泥泞的破布鞋轻而易举踏过,粘连在一起。狠狠地融入青石板上。没人知道明天是否还能再踩到相同的一片树叶。

娘说嫁给江那边大户五岁的儿子就能换来两大担米,全家人和点野菜杂草省着吃能管半年饱。她哭的泪人儿般应承着。潦草地收拾收拾,带着一只边缘的漆已经磨掉露出扎手木刺的沉重紫檀木箱子嫁到了江的对岸。那只箱子是母亲嫁给父亲时的嫁妆。大婚那夜,五岁的小丈夫蹲在墙根儿抓蛐蛐,是老公公进了洞房。关了门,吹了灯,脱了衣,上了床。

那个她从未摸过的男人的身体激昂而兴奋,粉色的手指紧紧抠住充满脂肪的肥厚身躯,指甲陷进肉里,一阵刺痛从大腿根部向上爬升,带着狂躁的羞耻直冲头顶。凌乱的发丝海藻般从床上蔓延开去。四条腿纠缠在一起,两条藕白色,两条棕黑色。汗水浸湿的棉絮在空气里迅速冷却,将微弱的体温一点点吞噬。

半年后娘又来要米,哭哭啼啼一阵讨得两大担米。一眼瞥见她微微隆起的肚子时。叹口气并不多说。临走前塞在她手里一个攥热了的鸡蛋。

男婴响亮的哭声刺穿老屋封存的羞耻。五岁的小丈夫盯着那个身上还带着血的孩子,一阵错愕,用刺耳而欢快的声音唤着弟弟。被母亲拧着耳朵拉进房间,砰的一声,房门紧闭,窗户被震得哗啦啦响了良久。他们把她从还翻滚着暗红色的床上拖下来,拖进只有一扇窗户的屋子。屋外是一片寂静的薄凉。几缕光线透进来,墙壁上一个惨淡的女子身形,凄凄零零,如同皮影。

【终】

她对着那面墙。凤冠霞帔,水袖长袍,兜兜转转,咿咿呀呀,一唱就是16年。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眼泪。她唱尽千娇百媚。唱尽悲欢离合,唱尽梦寐以求,唱尽生离死别,唱尽穷困潦倒。唱尽多愁善感,唱尽本子上的事,唱尽自己的命。

红色的戏衣,白色的月光,透明的酒杯,无形的人,斑驳的墙。菠萝芒果樱桃草莓哈密瓜,谁来成全梦境。

她揽镜自照,鬓角银丝如雪,水袖甩起。声音珠圆玉润,那首歌像为她唱。谁在门内唱那首牡丹江?聆听感伤声音悠扬,风铃摇晃清脆响,江边的小村庄午睡般安祥。谁在门内唱那首牡丹江?脚步轻响走向你身旁,思念的光透进窗,银白色的温暖洒在儿时的床。

牡丹江弯了几个弯,小鱼儿甭上船咱们不稀罕。捞月亮张网捕星光,给爷爷下酒。喝一碗家乡,牡丹江弯了几个弯。小虾米甭靠岸咱们没空装,捞月亮张网捕星光。给姥姥熬汤,喝一碗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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