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湖湖的奇幻夏天 第六节(1)

重阳节前后,范鹄忙于研究航程,挑选货物。伊本·泰伯礼挤眉弄眼的热情不能让他完全放心。男人订好两艘狮子舶,谈妥租金,物色了一名极富经验的掌舵,并请他代为招募船员。此人姓吕,是交州的土生汉民,脊背长着树瘤般坚硬的肉疙瘩,关节奇粗无比,胸前挂着一枚奇异的橄榄核。吕掌舵已经六十多岁,在水上讨了大半辈子生活,多次遭遇海难却至今不死,因而深受众人敬重。但老头子脾气古怪,大伙常常闹不明白为什么会冒犯他,所以也不知道他有一颗金子般的心。老吕不太看重范鹄的分成条件,只要求东家登船之后,必须听从指挥。在港湾停泊的两艘狮子舶气派已极:舵长五丈,舱室可载货万斛,船板是麻栗木做的,用椰绳连缚,外层涂了鲸脂以防渗水。它们适宜在遍布岩礁的印度洋上航行,因为椰绳拴合的海船弹性十足,不像铁钉咬合的内航船一碰就裂。还备有舢板和信鸽以策万全。很快,诸事筹措停当,单等季风南来。起程的日子渐渐逼近,范三郎越发焦虑不安。他并不晓得自己将是唯一有史可稽的赴西海经商的唐朝人。装船的货物多为岳州青瓷和官府明令禁运的苏州丝绢,附带一些麝香及劣等茶叶。他整天去集市乱转,零散购入各色本国的物产,准备当样品向外邦人展示。范鹄上哪儿都风风火火,吃饭顾不得细嚼慢咽,嫖娼总是快马加鞭,以至旁人误认为他心情大好。其实,男人正经受深刻失望感的煎迫,觉得自己内心的某一部分永久丢失了。扬州寄来的家书表明,众叔伯兄弟虽赞同他野心勃勃的计划,但他们这么做仅仅是为了维护家族名誉。大伙不相信辱门败户的三郎已爬出亏本的泥淖,所以决定只放债不合股,建议他质田代赀,并拿他家的宅子做抵押,就好像处置一个去日无多的老赌鬼。他们特别强调,飞钱中若干数目供他离岸前花销,将来不必偿还。范鹄发现,族人不经意用了诀别的语气,再三言称会好好照料他年迈的寡母。嫌贫爱富的宗亲让男人沮丧。相形之下,生意伙伴的支援不啻雪里送炭。水牛似的尉迟璋说,合作仍将继续,请他留意海外是否真有古书上记载的返魂树,范鹄对此从未生疑。而混种美人赌咒发愿的《 菩萨蛮 》措辞虽激烈,却使饱受冷眼的男子汉极感宽慰。这算不上是旧情复炽。范三郎很清楚,他爱裴月奴不是因为她的个性、作风或什么无迹可循的灵魂,那些东西仅仅是调料,是肉体和意志的鸡窝菜园。他爱她是因为他必须如此。男人依然感谢金钱在他与家族之间搭起唯一的桥梁。事已至此,只有财货金银还能使男人逍遥自在,如鱼得水,如屎壳郎推粪球。病发虚弱时他头脑里才会浮现侍亲养子、承欢定省的安详图卷。经商跑生意非但从不妨害他妄想,反倒多次协助他骑上狂悍难驯的妄想到处驰荡。范三郎瞒住身边的朋友,仅靠寻花问柳发泄他胸中烦闷,那些惯会撩云拨雨的娼家满足了男人最狂乱的需求。他听说,广州妓馆中的昆仑妓阴部犹如炽燎的炭火,元气不足之人跟她们交媾,将大有裨益。想起尉迟璋叮嘱他采阴补阳,捉坎填离,范鹄于是拼命忍受黑女人热带植物般奇怪的汗臭,奋力往深处挖掘,默念朋友传授的形交而神不交的法诀,高潮来临之际屏住气息,以免闻到她们下体散发的恶心甜菜味儿。可是除学会了几句蹩脚的南海语,男人的埋头苦干没取得任何补偿。某日巫山云雨后,皮肤呈紫檀色的年轻娼妓帮客人穿衣服,范三郎随口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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