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张君劢的《人生观》原文的大旨是:
人生观之特点所在,曰主观的,曰直觉的,曰综合的,曰自由意志的,曰单一性的。惟其有此五点,故科学无论如何发达,而人生观问题之解决,决非科学所能为力,惟赖诸人类之自身而已。
君劢叙述那五个特点时,处处排斥科学,处处用一种不可捉摸的语言——“是非各执,绝不能施以一种试验”“无所谓定义,无所谓方法,皆其身良心之所命起而主张之”“若强为分析,则必失其真义”“皆出于良心之自动,而决非有使之然者”。这样一个大论战,却用一篇处处不可捉摸的论文作起点,这是一件大不幸的事。因为原文处处不可捉摸,故驳论与反驳都容易跳出本题。战线延长之后,战争本意反不很明白了。(我常想,假如当日我们用了梁任公先生的《科学万能之梦》一篇作讨论的基础,我们定可以使这次论争的旗帜格外鲜明,——至少可以免去许多无谓的纷争。)我们为读者计,不能不把这回论战的主要问题重说一遍。
君劢的要点是“人生观问题之解决,决非科学所能为力”。我们要答复他,似乎应该先说明科学应用到人生观问题上去,会产生什么样子的人生观;这就是说,我们应该先叙述“科学的人生观”是什么,然后讨论这种人生观是否可以成立,是否可以解决人生观的问题,是否像梁先生说的那样贻祸欧洲,流毒人类。我总观这二十五万字的讨论,终觉得这一次为科学作战的人——除了吴稚晖先生——都有一个共同的错误,就是不曾具体地说明科学的人生观是什么,却去抽象地力争科学可以解决人生观的问题。这个共同的错误原因,约有两种:第一,张君劢的导火线的文章内并不曾像梁任公那样明白指斥科学家的人生观,只是笼统地说科学对于人生观问题不能为力。因此,驳论与反驳论的文章也都走上那“可能与不可能”的笼统讨论上去了。例如丁在君的《玄学与科学》的主要部分只是要证明:
凡是心理的内容,真的概念推论,无一不是科学的材料。
然而他却始终没有说出什么是“科学的人生观”。从此以后,许多参战的学者都错在这一点上。如张君劢《再论人生观与科学》只主张:
“人生观超于科学以上”,“科学决不能支配人生”。
如梁任公的《人生观与科学》只说:
人生关涉理智方面的事项,绝对要用科学方法来解决;关于情感方面的事项,绝对的超科学。
如林宰平的《读丁在君先生的玄学与科学》只是一面承认“科学的方法有益于人生观”,一面又反对科学包办或管理“这个最古怪的东西”——人类。如丁在君《答张君劢》也只是说明:
这种(科学)方法,无论用在知识界的哪一部分,都有相当的成绩,所以我们对于知识的信用,比对于没有方法的情感要好;凡有情感的冲动都要想用知识来指导它,使它发展的程度提高,发展的方向得当。
如唐擘黄《心理现象与因果律》只证明:
一切心理现象都是有因的。
他的《一个痴人的说梦》只证明:
关于情感的事项,要就我们的知识所及,尽量用科学方法来解决的。
王抚五的《科学与人生观》也只是说:
科学是凭藉“因果”和“齐一”两个原理而构造起来的;人生问题无论为生命之观念,或生活之态度,都不能逃出这两个原理的金刚圈,所以科学可以解决人生问题。
直到最后范寿康的《评所谓科学与玄学之争》,也只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