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无之中,万物俱在(1)

我们要一起来谈谈人与自然的关系,也就是你跟环境的关系。如果我们跟那一切没有关系,人与人之间就不会有关系。因为,思想没有造出老虎,没有造出映着星光的夜晚的河水。思想没有造出碧空下白雪皑皑的巍峨山岳,没有造出落日和没有星星陪伴的孤月。所以,思想并没有创造自然。

自然是一个事实。我们在人类中所创造的现状也是一个事实,但却是一个这样的事实:冲突、挣扎,人人都想成为什么,不管是在物质世界,还是在内心世界、灵性世界。当一个人想要成为什么,想要达到政治上或宗教上的某个地位,那么这个人就跟他人毫无关系,跟自然也毫无关系。你们很多人生活在城市里,那里的环境拥挤、喧嚣、脏乱。也许你们很少徜徉于自然,虽然有这样壮丽的海洋,你却跟它毫无关系。你看着它,也许还在海里游泳,但却没有感受到大海的浩瀚活力和能量,没有感受到浪涛拍岸的美——在你和大海奇伟的运动之间不存在交流。如果你跟那一切没有关系,又怎么能跟另一个人产生关系呢?如果你对大海、对那浪涛,对潮起潮落的伟力没有感觉的话,又怎么会敏于感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呢?注意,明白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如果我们可以谈谈美的话,它并不只呈现为物质形态,本质上美就是那份敏感,就是那份对自然的观察。

孟买

一九八二年一月二十四日

自然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我们从种子生发而来,从大地成长而来,我们是万物的一部分,然而我们很快忘了我们也是动物,跟它们是同类。你会对那棵树抱有感情吗?看它,看到它的美,倾听它发出的声音。去感受那小花小草,那爬在墙上的藤蔓,那些叶子上的光和大片的阴影。你必须对这一切敏于感受,你必须跟你周遭的自然深入交流。也许你生活在一个小镇上,但多多少少是种了一些树的。邻居家园子里的花也许没有得到很好的照料,拥挤在杂草中,但好好看看它吧,去感受你就是其中的一部分,你就是万物的一部分。如果你伤害自然,就是在伤害你自己。

这些话以前都以不同的形式说过,但我们看起来都没怎么上心。是因为我们都各自深陷于问题中吗?深陷于我们的欲望、快乐和痛苦之中,所以从不环顾四周,从不抬头望月吗?看吧!投入你全部的心神去看,投入你的视觉、听觉和嗅觉。去看,去静观万物一如初见。如果能那么做,你就会看到那棵树、那丛灌木、那片草叶,一如初见。然后你就能看到你的老师,看到你的爸爸妈妈、兄弟姐妹,一如初见。那是一种极不寻常的感觉,惊奇,陌生,如一个奇迹般的清晨,从未有过,并将永不再来。要跟自然有真正的交流,不只是停留在口头的描述,而要成为它的一部分,去觉察、去感受你属于那一切,要能够对万物饱含深情,要能对一只鹿、一条墙上的蜥蜴以及地上的一根树枝投去赞美的目光。无言地注视一颗晚星或一轮新月,不要只是说一句真美啊就走开了,就被别的东西吸引了,而是仿佛如初见般注视那颗孤星、那轮纤细的新月。如果你跟自然之间有那样的交流,你就能够跟人类交流,跟坐在旁边的男孩、跟你的教育者或跟你的父母交流。我们已经失去了这份深刻相联的感受,在这份感受中不只是口头表达情感和关怀,还有着无言的交流。那是一种我们同呼吸共命运的感受,一种我们全人类都密不可分的感受,我们不可分割,不属于某个群体或种族或某些理想主义的概念,而是我们都是人类,我们都生活在这个美丽奇妙的地球上。

选自《给学校的信》第二卷

一九八三年十一月一日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