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陌生的小镇独自一人醒来,是这个世界上最愉快的感觉之一。”
活了一百零一岁的旅行家弗雷亚·斯塔克这样说。而我发现,到达那个小镇之前(随便哪个都行),在陌生的夜车卧铺上独自一人醒来,一整车人都在睡,风景在夜里持续往后退却,也是这个世界上最神秘而愉快的感觉之一。
我再次松一口气。夜半,二号司机换上了手,一号司机在卧铺躺下,继续开过一村又一村。回想一整天像个二愣子的奔波,仿佛进入了公路电影,当下一点也没有旅行的浪漫,只有狼狈。摸摸肚子,不感觉饿也没有不正常蠕动,应该可安然度过此夜。
躺在不算干净的枕头上,摸出 iPod按下按钮,奶奶口述历史的录音在汽车行驶的嘈杂声响下流泄。这是爸爸几年前利用平日午饭时间回去陪老母亲吃饭,饭后连续剧看罢,有一搭没一搭访问老人家年轻的故事。看似随性却仔细录制起来,从小时候的上海时光一路谈到八十好几的老年岁月,总共有八个数字档案。
讲话的时空是春天,奶奶的声音清朗有力。黑暗中,就着屏幕的光找到了奶奶从越南进云南的录音,编号第三的档案。一听要命。声音比影像更惊人,它太拟真得过分。声音全然复制了听觉,在没防备的时候让你与另一个时空对撞,来不及闪躲把人整个拖入故事。
但我真的来到故事中了,来到老人曾经走过的地方,用眼睛看着你曾看过的景色,耳朵听着你曾听到的声音。中间横亘的是时光,但如果可以,我们祖孙隔着录音机来说书,奶奶,请你再说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