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的声音(河口)(3)

“一个人如果没有亲人埋在这片土地之下,就不算这片土地的人。”马尔克斯说的。《百年孤寂》那页我还折了角,海关警员没有读到。

那么多年以来,我们听着祖辈移居岛屿的故事,终于我经历了第一次的亲人过世,参与了埋葬的仪式,感觉自己有了扎实的根。那些根在小时候就种下了,是午后广播里说书听罢,我们缠着奶奶说故事。小时候总是故事听了再听,奶奶说完了,我们嚷着再说一次。

立在人蛇杂处的口岸城市,我出来是为了要找我的奶奶徐留云,还是来找我自己?无论如何,得先找到车站,买张夜车票,然后找个小旅店在上车前梳洗一番。经过半日折腾我简直臭气冲天。

不慌,依序办理。买好两小时后发车的汽车票,找了间简陋的钟点旅店,花了十元洗个澡。当我在小旅店冲了凉澡,折叠好身上汗湿的衣服塞进塑料袋,稍微松了一口气。正想翻出书来读读,木门有急促的敲打声。

“妹妹!妹妹!”这里对年轻小姐都是这样称呼。

开门一瞧是个赤身大汉,着急地说:“你的车要跑了!”心想怎么会,明明还有整整一小时,我东西还散着呢,刚刚也跟门房女老板说了发车时间,怎有人来胡报消息。他见不信,指着他的手表说:“这里跟越南时差一小时啊,过了陆桥进中国就要拨快一小时的!你赶快去,车要跑啦!”一听一惊!连忙将所有东西扔进背包冲了出去。

小旅店就在车站对面,身负十余公斤跑步还能如此迅速,我真佩服体内的肾上腺素。无奈到站时只剩售票窗和没有表情的女售票员,车站空无一人。隔着玻璃窗问她:“车子跑了怎么办?”她缓缓抬起头来,“一天两班,就坐明天早上的呗。”

话没说毕她头又低了下去。我可不想白花那一百多人民币,这在旅行者眼中已膨胀成一笔揪心打肺的庞大数字。只得再问,没别的方法吗?女售票员又抬头瞅了我一眼,娘娘施恩般说了个地名,“车子会先到南溪检查站过关,要停一会儿,你到前头去打车,说不定赶得上。”打车就是叫出租车,我连忙再问:“怎么写?南西?”女售票员娘娘不情愿地拿出纸笔写了“南溪”递给我,我一看,她还顺便写了车子的车号。真是面恶心善啊。

“没别的方法吗?”这句话原来这样好用。后来归纳出一个结论,你得清楚地表达你自己。你要便宜点、你不要吃味精、你不要因旅社订床疏忽临时被赶出去,当对方唬弄打发你,追上一句坚定强硬的“没别的方法吗?”,杵着不走,通常对方就会摸摸鼻子想出办法给你。

跑吧,继续奔跑!捏着那张写了“南溪”二字的小纸条,在大街上放走第一台不肯载的车,上了一位老师傅(大陆喊司机都称作师傅)的出租车,谈好了价码就直直冲了。正想着请师傅再加速快行,他却在路边停了下来,说要顺道载他的老乡,老乡也要去南溪。老乡慢吞吞的,真让人头发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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