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我就开始用食物填补内心的空洞。那时食物是我的避难所,它能抚慰我的心灵,给我带来快乐,它就是我的上帝。可后来我又意识到,那个洞穴也需要用美丽来填补。那时我以为苗条的身材与漂亮的着装就意味着美丽——其实这两点和真正意义上的美丽没有多大关系,可我那时还小,当然不懂这些。
我八岁时看了一部关于贪食症的电视电影,从中找到了答案。这本来是一部具有警示意义的电影,却被我完全从反面利用了。我由此找到了一种可以填补空洞的新方式,既可以继续从食物中获得慰藉,又不会发胖。看完电影后,我狼吞虎咽地大吃了一顿,然后又全部呕吐了出来。食物之所以能够带给我安慰,是因为我在吃的过程中,心中所有的不安与空虚便会消失不见。可当我吐过之后,精疲力竭地躺在浴室的地板上,内心的空洞却更大了。当时我意识到,由于自己是在用一种错误的方式去填补它,所以才会在耗费了那么多精力之后,感到更加空虚与不安。
我不停地大吃然后呕吐,这种做法使我感到很痛苦。但如果不这样做,现实生活就会让我更加难熬。只有躲在我自己构筑的小小的食物王国里,我才能感到安全。所以我摒弃了正常的生活,沉湎于贪食症带来的抚慰中。将近二十年来,我每天反复地吃、吐好几次,先把那个洞穴填满,而后又把它清空,时间就这样在沉沦中流逝了。直到二十六岁,我才又回到正常的生活中。
我高中毕业后,上了大学。我又开始用大麻填补内心的空洞。这也是我一段不愉快的经历。记得当时我和朋友们坐在那儿吸大麻,有人在一边说说笑笑,有人在津津有味地吃东西,有人在休息,而我却莫名其妙地恐慌起来。我紧张地环视着房间,每隔四十秒钟就去窥探门外有什么动静,总觉得警察或者我父母会找上门来。大家看到我这副神经兮兮的样子就都笑话我说:“你到底怎么了啊?”大家都在嘲笑我,而我却不明白她们为什么嘲笑我,所以心中焦急,无助地哭了起来。
大麻并没能填补我内心的空洞,反而把它扩大了。我感到更加忐忑不安,成天心神不定,最后只好进一步升级改用致幻剂,进入了迷幻蘑菇的世界。
如果说大麻使我胡思乱想、妄加揣测,那么迷幻蘑菇彻底使我精神错乱了。我愿意不惜一切漂浮在幻觉中,因为一旦清醒过来,我就会想起心中的那个洞穴,它变得越来越大了。可无论我怎样费尽心机地想尽一切办法填补它——用酒精、毒品、情欲关系,我还是必须面对每天都照常升起的太阳。这是我最难以忍受的时刻,我痛恨这该死的太阳,它每天清晨就像上帝一样造访大地,把光明洒向万事万物,而我却是畏光的。于是我只好把所有的窗帘都拉上,天亮也不起床。我静静地躺在床上,毒品使我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不止,酒精令我头晕目眩,觉得整张床在不停地翻转。我盯着天花板出神,想起我父母已经早早起床上班了,他们辛辛苦苦地挣钱为我旷课交学费。而后我又想起自己与好朋友之间破裂的友情,接着我又想起我妹妹。现在我简直无法面对她,因为对于她提出的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你最近怎么样?我都无言以对。之后我又琢磨着自己既没有钱,也没有关于未来的计划,只有逐渐衰弱的身体,不断退化的大脑和日益堕落的灵魂。我越想越痛苦,每当太阳越过地平线的时候,每当世界上的其他人都开始了他们白天的生活时——我没有白天,只有夜晚,这些凌乱的思绪便会连续折磨我几个小时。每天清晨在我大学男友的床上看着太阳升起,那些日子是我人生中最晦暗的一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