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孤岛(2)

驻地北面是一大面缓坡草地,而西面却山石错叠,密密地生着一大片年轻的松林。我们的牛棚全建在林子里,也是用圆木搭建的,都盖了屋顶。东一个西一个,有五六个呢。可每一个都小得可怜,每个牛棚只能关一两头小牛。为什么不直接盖一个大的?我猜想,大约最开始时,扎克拜妈妈家只有两只牛,于是就只盖了个小的。可后来又增加了一只,只好再盖一个小的。接着家业越来越大,小牛一只两只地增加个不停,牛棚便也跟着一个两个增加了……也可能盖大牛圈需要又大又长的木头,可大木头不好处理……

同样是屋顶,牛圈的屋顶可比我们木屋的屋顶美丽多了。因一直笼罩在树阴下,屋顶上居然生着丛丛的虞美人,柔弱而娇美地摇晃着。还有一个小牛棚上是成片的紫菀。浪漫极了。

西面的山石层层叠叠,形态万千,布满了数不清的洞口、缝隙般的通道以及最高处的平台。这些翻起在山脊上的浅色石丛,顺着山脉一路向东蜿蜒了一两公里。如果在人群聚居处也有这样的好去处的话,会令多少孩子拥有茂盛幸运的童年啊!但这是吾塞,只有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阔阔绰绰地占地为王,享受着无穷无际的探险游戏。

在吾塞,最让人中意的是,上厕所的地方特别多。不幸的是,荨麻也很多。

这里还生长着少量的野生郁金香。由于海拔原因,杉木很少见了,几乎全是西伯利亚落叶松。与其他树林不一样的是,落叶松林的林间空地是红色的,因为枯萎后的针叶就呈砖红色。这些细碎的红色针叶年复一年层层铺积,像大床垫一样厚实又富于弹性,走在上面,脚下忽闪忽闪的。在潮湿之处,红色的地面上会团团铺生绿色的苔藓。

在山脊处的岩石崖壁上,处处生长着开白花的植物,那白花的花瓣拖得长长大大,飘在风里,不知是什么花,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没见过。

沼泽里生着的植物也极美,有着肥润的圆形叶片。沼泽细腻的黑色淤泥里纠缠了重重的植物根系,使之结实极了。一脚踩进去,顶多陷到小腿。

与冬库儿陡峭逼仄的风光相比,吾赛开阔多了,然而在细处也是妩媚的。况且还有卡西的红雨鞋。每当我们在森林中穿梭,穿红雨鞋的卡西总是轻快地走在最前面。森林清凉碧绿,她就像一个精灵。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古老寂静的生活,这崇山峻岭间的秘密。在森林边缘,沼泽中央,突然闪现的那个人,总是衣裳鲜艳无比。

搬到吾塞的第二天,卡西就挖了一个储存蔬菜的坑,把我们全部的菜(半棵白菜,一棵粗大的芹菜和五六颗土豆,以及三只洋葱。尽管如此,这些足够我们吃半个多月。对我们来说,蔬菜只是晚餐的调味品。而晚餐是一天中唯一的一顿正餐)放进去,再盖上一件旧大衣,然后填土埋了。这样的坑和冰箱一样管用。

坑挖在木屋后的北阴处。挖到十多公分时,就挖出了几根布条儿。看来这一处在往年都是放菜的地方。再往下挖,是纯纯的白沙子,几乎没有泥土。而在西面山石垭口处全是这样的白沙地。看来这座山其实是一座铺满白沙的石头山啊。只在表层敷着一层薄薄的泥土。在远古的时候,这里一定是深深的海底。奇怪的是,土层这么薄,四面茂密的树林又是怎么长成的?难怪松树极易倒塌。倒下后,它的根就是一面平整的根墙。——这根不是向下扎的,而是向四面八方盘生,使之在地面上坐得稳稳当当。

进入更加湿润丰美的深山后,牲畜们对盐的需求量猛增。在吾塞,我们两家人各有一个使用过很多年的长盐槽,用整根树干凿成,一上一下随意搁放在北面缓坡上。每当我结束一场长时间的散步,远远向家走去,远远地看到那片绿色山坡上倾斜平躺的木槽,是视野中最寂静的两横。总是砰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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