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餐厅也一样?”母亲问。
“一般人吃饱饭,总会想把椅子往后拉。”爱荷华巴布说。
“反正不行,”父亲说,“叫他们把桌子往前推好了。”
“何不把桌子也锁死?”弗兰克建议。
“这主意才叫怪。”弗兰妮说。后来她又说,弗兰克太没安全感,恐怕一辈子锁死在地板上才舒服。
客房的装潢隔间,包括卫浴设备,理所当然耗掉最多工夫。水管弄得像货运站的铁轨一样复杂,如果有人在四楼冲水,你可以听见它流遍整个旅馆——到处寻找去路。有些房间还有黑板。
“反正又不脏,”父亲说,“有什么关系?”
“是啊,”爱荷华巴布说,“还可以留言给下一个房客。”
“例如‘别再来这种鬼地方’!”弗兰妮说。
“这都无所谓,”弗兰克说,“我只想要自己的房间。”
“弗兰克,”弗兰妮说,“在旅馆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房间。”
甚至巴布教练也有一间,从得瑞退休后,校方就不再让他住宿舍。巴布教练逐渐接受了这个主意,等我们要搬进去,他也准备好了。他对运动设备特别关心,碎裂的黏土地排球场、陆上曲棍球场,还有篮球场的篮板和篮筐——网子早烂光了。
“再没有比少了网子的篮筐更凄凉的了,”巴布说,“看了就难过。”
有一天我们看着工人启动空气钻孔机,把校名从大门口嵌在砖墙里的死灰色石板弄下来。他们弄到一半就停了——我确定是故意的——只留下“THOMPSON FEMALE SEMINARY”里的“MALE SEMIN”(拼法接近 male semen,意指男性精液)。当天是星期五,所以那些字整个周末都留在上面。父亲和母亲很不高兴,巴布教练则乐得很。
“你干脆就叫这儿‘男性精液旅馆’算了,”巴布教练对父亲说,“这样只要改一个字母。”巴布心情很好:球队连战连胜,而且他知道自己就要离开见鬼的得瑞中学了。
即使父亲心情不好,他也很少表现在脸上(父亲一向精力充沛——“精力生精力”。不论看我们的功课还是训他的球队,总是一再重复这句话)。父亲没辞掉得瑞的教职,也许是不敢,也许是母亲不准。他想加快马力整顿新罕布什尔旅馆,但是还要一边教三班英文兼冬春两季的径赛教练,所以马力只能加一半。
弗兰克在学校仿佛消失了,就像那群摆着好看的乳牛一样,过一会儿就没人记得他还存在。他很用功——功课对他似乎颇难——也去上必修的体育课,但没什么特别喜欢的运动,更没优秀到可以加入校队(大概也不打算加入)。他还是老样子,又高又壮,笨拙得可以。
弗兰克(十六岁时)在嘴上留了一撇胡子,年纪看起来大多了。他那副天真如小狗的脱线样——例如那双迟钝的脚——令人觉得,有朝一日,或许他会变成颇具架势的大块头雄犬。但是要弗兰克的气概和身材相称,恐怕得等下辈子。他没有朋友,但我们都不担心;弗兰克本来就没交朋友的本事。
弗兰妮不用说,男朋友一大堆,几乎每个都比她大。我对其中一个红发高个儿的高三学长颇有好感,他叫史超瑟,是个刚毅木讷的缅因人,也是赛船队的第一号桨手。虽然他手上涂着强化水泡用的油膏,身上有股像湿袜子的味道,我们家人都还算喜欢他,甚至弗兰克也不例外。哀愁老朝他吠,不过那是因为味道的关系,而是史超瑟威胁了哀愁的势力。我不知道史超瑟是不是弗兰妮最中意的男朋友,但他非常喜欢她,对我们也很好。
其他人可没这么好了,其中一个正是巴布教练那批波士顿枪手的头头。跟这个四分卫比较起来,拉夫·狄米欧简直就是圣人;他叫斯特林·道夫,大家都喊他“奇普”(Chip)或“奇柏”(Chipper)。他来自波士顿近郊一所贵族高中,是个心狠手辣的壮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