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死亡(4

事情远不止于我离开这个世界这么简单。大卫早将他的生命融入了我的生命:我的朋友成了他的朋友,我的动物成了他的动物,我的规划成为了他的规划,他所有的关系都与我有关。我并不是在诉苦——我不仅心甘情愿成为他生命的一条血脉,我还能感受到成为他生命的血脉是一件幸福的事。

反过来,大卫也成了我生命的基石——坚实而可靠。当我被那些累积的僵硬的小躯体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他是我安全的港湾。当我对一个难以攻克的病例失去信心的时候,他让我冷静下来,并总能说服我,让我相信自己的直觉而不是信那些书本知识。大卫对我的信任是一份美妙的礼物,而我现在才意识到我从未因此感激过他。

直到现在,你对我的信任还支撑着我,不是吗,大卫?你曾为我付出过许多许多,不是吗,大卫?我依然担心我的离去会折断你在人世的羽翼,如我一样,你已开始枯萎和消逝。

大卫,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一切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我无法改变过去。我们曾在十字路口相遇,而在人生重要时刻相遇的人,一生都会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很想知道,如果今生今世没有死亡——没有查理——结局会不会不相同呢?如果将生活中的这些偶遇去除,我还会出现在你的生命中吗?若过去我不那么焦虑不安,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在乎我吗?发生在人生中的每一个环节都与前一个环节相扣,虽然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于我也是益处。

大卫最终打开了那罐狗粮,迅速装满地上那三个盘子。狗儿们看看大卫,又看看食物,然后又看看大卫。通常我都会在它们的晚餐中加一些米饭和鸡汤,很可能大卫忘记了加这些东西,或者他不喜欢额外劳动。

奇普、伯尼和斯基皮,我亲亲的孩子们,我十分想念你们,我怀念抚摸你们绒绒的体毛和湿湿的鼻子的感觉。

再次看见我的狗儿们如同看见我的丈夫一样令我撕心裂肺。奇普总喜欢焦虑不安,毛呈巧克力色,它陪伴我的时间最久了。记得刚搬家没多久,我就开始每月去附近的宠物中心视察一次,它就是从那里带回来的。我第一次看见奇普时,得知它产自条件极差的中西部幼犬培育场,只有8 周大。由于感染了葡萄球菌,它的脸上覆盖着大块小块的褥疮。那店铺老板极其可恶,我告诉他,我只需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就可用抗生素将它治愈,但那店铺老板抱怨说,到那个时候这只狗会因为“太老”而卖不出去,他要求我结束它的生命算了,这样他也可以省去药物费用。就在那天,我将奇普带回了家,在大卫最后一次开车送我去医院时它才离开了我。

伯尼,一条源自伯尔尼的山地犬,体型硕大,长得挺漂亮,虽然憨憨的,却是我见过最忠诚的狗,它是一年后来到我们身边的。当时马戏团曾计划将伯尼驯养成一只马戏犬,由于伯尼的血缘因素,驯养师曾对这只威斯敏斯特的“最佳品种”寄予了很高的期望。不幸的是,在伯尼出生后的几个月里,它的体型越长越不适合马戏表演,不再有驯养机构愿意为它支付驯养费用。

驯养师要求我给伯尼实施“安乐死”,我告诉她我可以为伯尼找到一个美好的家,可驯养师坚持唯有将伯尼安乐死才是保全她名誉的唯一选择——仅仅因为她的承诺:她不会驯养出一条“次品”犬,因为她所驯养的这些犬都有高贵的血统。

我送走了驯养师,并保证我会照顾好伯尼的,然后趁午餐休息时将伯尼偷偷带回了家。那是愉悦的一天,奇普非常喜欢这个同伴,很快它们就成了朋友。

斯基皮是拉布拉多犬,它是我生命中收养的最后一只狗,也是我曾经历的最大挑战。它有缎子般的黄色皮毛。聪明,伶俐,活泼,斯基皮从没遭受过愚弄。在这三只狗中,它最能让我联想起我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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