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听完即说:“这是少爷带回来的客人,您可别乱说话,当心吓着人家。”
福伯叫卓瀚之为少爷,他从前是卓瀚之父亲的手下。他让余文波甭理会三姨婆的话,还告诉他三姨婆原来是旧上海的舞女,曾给人做过三姨太,当年逃来台湾不久即被抛弃,人老珠黄后就学着跳大仙骗钱混日子。老爷在世时因看她和自己祖上连了宗,可怜她无儿无女老来无靠,这才收留她。
“您别看她牙掉光了,耳朵却好使得很,我比她小上两岁,可这左耳却已随着我家老爷去了好几年了。老啦,脑子也不好使了,过一天是一天啰。”
兴许人老话就特多,福伯唠唠叨叨将他领到西头二楼一间老屋里,转身提来一壶水,又缠着让他给自己说说他祖籍江苏某乡镇上的变化。余文波想他真的糊涂了,中国那么大,也不先问问自己是否去过江苏那乡镇就让自己给说说。别说他余文波不知道,就是知道这会儿也没闲心去说,他此刻正被那猫和三姨婆的话搅得忐忑不安。
打发走福伯,余文波和衣躺在床上,睁着两眼,睡意全无。人总是爱偏信对自己不利的说词,原本卓瀚之的话或多或少让他的心安定了些,可三姨婆几句话轻易又让他陷入恐慌。他这会儿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那猫凶恶的眼神及三姨婆的话,他几乎敢断定三姨婆的猫就是巷中那只死猫!
喵——一声凄厉的猫叫,惊得他差点自床上弹起。
愣了愣,余文波扑到半开的老式雕花窗前,推开窗往外一看,风止树静,后院中一花一木都安安静静的,片叶未动。
关严窗,他又检查了一下房门是否闩牢固,才重新躺回床上。
那猫为什么会复活?为什么会撞到他怀里?
忽然,他一挑眉猛地坐起,是黑衣女人扔过来的?如果三姨婆的猫真是巷口撞上他的那只,那么……一想到黑衣女人说不准也会隐藏在这栋老宅子里,他就寒毛直竖!
或者,黑衣女人就是三姨婆说的那个附在他身上的鬼?
一声紧似一声的猫叫,窗外、房间、四面八方似都响起凄厉的、哀怨的、狂怒的猫叫声,锥子似的扎进他鼓膜,令他头疼欲裂,他绝望地抡起枕头紧紧捂住双耳……
突然,一下子又万籁俱寂。
“叔叔,你要买花吗?”
拿掉枕头,余文波惊讶地发现那卖花小女孩居然站在他床前。
“你是怎么进来的?”他记得门窗都已关严,而且,灯怎么熄了?房里黑糊糊的,可他仍能清楚地看见小女孩。
突然,床前多了把藤椅,兰姑一脸安详地盘腿坐在椅上剪着脚指甲,小女孩却不知哪儿去了。
“兰姑?你不是……我知道了,你不是人,是鬼!”
话一出口,余文波心中一寒,他记得他九岁时父亲过世那年,他梦见父亲又回来了,笑眯眯地站在他床前。当时就因他揭露父亲已死,父亲勃然变脸如山一般倒下来压在他身上,那次的梦魇一直让他记忆犹新。
兰姑会不会发怒?她会不会也压上来让他梦魇?
兰姑果然变脸,她怒气冲冲地扔掉指甲钳站了起来。
不要,不要啊,他心里又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是在做梦,大脑在提醒他,快喊,快喊,喊出来就没事了。可是嗓子好干涩,他徒劳地张大嘴却吐不出一个字。他急了,拼命告诉自己,一定得喊出来,否则会没命的!
恍惚中似又听到福伯的声音,福伯在楼下和谁说话?
“忆……柔……”他终于喊出来,而且在“生死”关头喊的是方忆柔的名字。
睁开眼,果然是一场噩梦,没有小女孩,也没有兰姑,老式灯罩在雕花柜上静静燃出一捧柔和的暖晕。舒口气,目光落在水瓶上,他下床倒了杯水,放回水瓶,捧起杯,杯中却粼粼荡漾着鲜红的血。
“叔叔,你要买花吗?”
水杯落地,转过头,小女孩手里举着一枝花安静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