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潘还是去看了镇中学的日本炮楼,那是在一个下午。当时在里面堆放柴火的音乐老师推开门,抱出两大捆木柴,老潘正好走到破门前,说:“老师,老师,我可以进去看看不?”音乐老师近五十岁,对老潘也挺熟了,他笑了:“里面都是柴火,有什么好看的?又黑,到处都是柴头,别绊倒了。”老潘嘿嘿笑:“我丢东西了。”音乐老师又说:“怎么会,里面都是柴头,你什么时候丢的?要是值钱的,我早捡了,藏了,哪还会给你留着?”老潘笑笑,音乐老师也不管他,就没掩门,走进炮楼边上的一间房子,那是音乐老师的宿舍。楼里黑乎乎一团,除了幽深与蜘蛛网,还有那四处散乱的柴火,老潘没有找到什么,之前那种深深吸附着他的力道,此时消逝无踪。老潘还是觉得自己的东西就丢在此中,却无法寻出,犹如买中了彩票,等发现中奖却过了兑现期,那不仅是失落,也是失重。炮楼有两层楼高,抬头看着屋顶,却像比实际的要高,向上延伸无边。老潘走出一身灰尘,轻掩上破门,扭头看到音乐老师已摆出架势,二胡摆放在腿上,准备开拉,老潘没打扰,身后阵阵呜咽,二胡声不在调子上。
潘宏亿是在精神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看到潘江被带走的。当时一家人正在吃晚饭,就进来两个穿着警服的人,由一个便衣带着,便衣是镇上派出所的,名叫歪二——那一年的七月初七,发生在黑手义家的一场打闹,最后演变成了多人的斗殴,他冲上去劝架时,被一棍横击,下巴骨都裂了,从医院出来后,脸就再也没有恢复如初,此后他有点破罐子破摔,平常很少穿警服,即使穿,也四歪八扭从不平整,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只剩一身皮肉褶皱扭曲。
歪二说:“这是县里来的,想问问一件事。”老潘暗叫不好,潘宏亿也在冒虚汗。陈梅姑笑了,脸却绷得很紧,只呵呵地发出一些类似傻傻哼叫的声音。年纪稍大的警服问:“你们家大半年前是不是买了一辆摩托车?”潘江犹豫了好一阵,看了看歪二,歪二把头扭向外边,不敢正眼对瞧,潘江说:“是!买了。”那警服继续说:“你买的那辆车是一个专门偷摩托车的团伙偷来的,是赃货,被抓的人承认是卖到你们家来了,所以我们来调查调查。谁交的钱买的车,跟我回县里做一些记录。”潘宏万猛地站起,潘江手上用力,按住宏万的肩膀,啪的一声响,把他压回椅子上。潘江说:“车是我买的,钱是我交的,我跟你们回去。”歪二回头扔出一句:“我知道是你!车在哪儿?”潘江说:“在院里,我去推。”歪二很警惕,说:“钥匙拿来,我来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