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 二(11)

李堂清调着药水,潘宏万在给陈梅姑捶背,只要手稍微重一点,陈梅姑就咳嗽出来。老潘放下装着鸡和饭的筐子,继续笑着:“外面没饭吃,回来吃了?”潘宏万说:“下午时候,我刚回车,曾德华跑来,说问到他在哪儿了,我叫了几位叔伯一起去,才把他扭回来。”黑手义的小儿子左手拉右手衣袖:“他不错,还很有力,我的手都被刮破皮了。他一身伤不知在哪儿惹上的,可不是我们打的。”老潘说:“打了,白打。打得好。”说完递给他一碗祭过祖先的饭,说:“公祖那么灵,一拜你就回来,你也吃吃拜公的饭,吃了,估计就能戒了。”

当天夜里,潘宏亿发作了一次,没有众人摁扭,潘宏亿双手抓紧床沿,嘴咬枕头,没发出声。李堂清给注射了镇定药后,又开了安眠药给他服下,熬过发作时间,他犹如刚从水中捞出。陈梅姑烧了热水帮他擦掉臭汗,李堂清又开了一些外伤药,让陈梅姑给他抹擦身上的伤痕。忙完后,众人各自歇下,潘江在房内看着宏亿。老潘没睡,他知道只要守过今夜,就一切安顺。小镇的深夜安静得可怕,偶尔一阵无来由的风,更像是某些已亡人的呼吸。老潘就在门口坐着到天亮,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东边不远处,是黑手义店里昏黄的灯光;往西去县城的路没开夜店,一片漆黑,所有的窗户都闭着眼。老潘暗暗叹息,一直以为早已熟知的小镇,在夜色掩映下,完全看不清,自己活了那么多年,不知还有多少秘密躲在这弹丸之地的暗夜深处?

第二天,老潘叫宏万不要出车,一起走进大肚成的农用车维修店,迎面便是一个长宽高各有两米的大铁笼——这是老潘让他焊的。又找来几个年轻力壮的邻居,费了好大劲,才把铁笼搬回来安好。潘宏亿说:“是关我的吧?”老潘说:“你什么时候戒了,什么时候出来。”陈梅姑要数落两句,嘴唇动了,没出声。潘宏亿嘻嘻笑:“以后我结婚,把这铁笼当洞房。”

此后除了洗澡、吃饭、方便,宏亿的一切活动就在铁笼里,李堂清有空便过来看看。毒瘾每次发作,他都头痛如裂,根本睡不着,李堂清就直接开了一盒安眠药,让陈梅姑叮嘱他按量吃。有一次后半夜,宏亿发作得难受,趁着没人,解下裤腰带,朝桌子上一甩,套住那瓶药,拉过来。盒里还有二三十粒,他倒得满满一手掌心。好一会儿后,他手一甩,药粒撒满地,手摁太阳穴,在笼子里无声抽泣——这一次他比以往哭得都更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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