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内敛精华
吴秉杰
我在今年阅读“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小说集作品时,读到了两类出色的中、短篇小说。一种是朴素的、沉静的,浸润出了生活本身的滋味,似乎在慢慢地蓄积着力量的生活故事;它有时候又如同溪流,渐渐地要漫过河堤,进入到了一个将要决堤的临界点,让人情难自禁,关心动容。另一种吸引人的小说,与上述不同,似乎特别见出构思的力量;它要讲述的是故事背后的故事,隐含的意义,在浪尖上跳舞,或一种不易察觉到的生活蕴于内心的秘密,引人遐想。我觉得这两种趋向都是有追求的,当然也会有一些兼容的、过渡的形态。前者如同“不穿制服的将军”,含蓄生活的力量;后者则努力要“让思想冲破牢笼”,更多地调动读者的觉悟。我暂且不谈后者,因为林森的作品主要还是属于第一类的创作。
林森的《小镇》发表后,获得了“《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文学新人奖”。它以一种传统小说的不张狂的形态,以生活本身的面目,清晰地呈现出了小镇人生的矛盾过程。获奖,自有其道理。老潘家祖孙三代的命运既平凡无奇,又至关重要,这是指对于生活在这个波澜起伏时代的每个个体而言,他们变化发展的可能性,受着不以自己意志为转移的严格的限制。小孙子吸毒几乎堕落,大孙子买了辆来路不明的摩托,又连累父亲潘江身陷囹圄,老潘的老伴病逝,命运与感情的力量在这一家庭中流动,生活几次险遭颠覆,又转危为安。一般而言,社会的、生活的力量愈是强大,我们的精神的发展空间便愈是狭小,在强大的压力面前,多数人只有一条道可走。这也便是如马克思所说的,我们实际上没有真正的“自由发展”的条件。而在林森的小镇故事中,这种生活矛盾,则是已几次达到了危险的临界点。它具有一种把诸多命运的要素内敛于受挫的意志,并还原到一种日常生活的流程的艺术力量。
实际上,此类最好的作品,几乎不让人看出有构思的痕迹。如作品集中《小镇》、《盲道鲜艳》等,都是写得很自然的。这恐怕是对小说构思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但对于一个作家来说,你也不能阻止他的成长和创作的发展,林森更多的创作要在乡村小镇和城市生活之间漂移游动,这才有了《不能点亮的夜色》、《我特意去看了看那条河》,多少有些精神引导、结构小说的印记。他还有集中地写大学生毕业和都市生活的《邦敦西里》。在这些作品中,又出现了更锋锐的语言,更快的节奏,不断转移的视角,有更多的“现代气息”。人不能把自己截然地分成两半,一半居于乡村,一半属于城市,我们从“过去”走来,过去仿佛已一去不复返,全然地消失了,但这只是一种时代的错觉,实际上“过去”在精神、行为上仍然深刻地影响着我们的现在,对于一个国家和对于一个人来说,都是如此。《小镇》中写到老潘家的祖屋,祖先牌位,还有祈神驱邪的仪式,《不能点亮的夜色》中也出现了“鬼魂”(灵魂),人死后都会回来找他丢失的东西(“丢失的脚印”);还有《我特意去看了看那条河》中,我特意到小镇去养伤,也有寻访过去、检视人生的意味,虽然现实总是有着一种拒斥的力量,但结尾的传说,却有魂兮归来的意思。我注意到了,林森的小说中具有一种要把人生分割的两部分——过去和现在,乡村和城市联系起来表达的追求,这自然很难。但这种联系起来的努力,还是很值得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