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鞋子走

车祸现场,血肉模糊,只有一双鞋,在五十公尺外分别被找到,一点也没损伤。

那是他们半年前去欧洲,在罗马买的,他当时就穿上,走了五个国家。

回来后,他还天天穿,她说了好几次:这鞋只适合旅行,上班不太配。他还是不换,只为舒服,连应邀到纽约讲学,他都说要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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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鞋拿回家,先塞进柜子,又拿出来,放在门前丈夫一向脱鞋的位置。也好!让人觉得家里还有个大男人,安全些。

只是每次走出电梯,看见家门,都一惊,觉得打开门,会像往日,看到他迎来的笑脸。

多少次,她的泪就这么流下来,从电梯流到家门,滴在那双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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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她闻到瓦斯味,打电话给热水器公司,来了个大男生,说有燃烧不完全的问题,还钻出窗子,冒险为她装了一截通风管。

大男生跟她要了张卫生纸擦脸上的汗水,薄薄的纸,一擦就成了细细的小条,她说去为他拧把湿毛巾。

大男生慌乱又腼腆地说不,急急忙忙收拾工具。她要给小费,大男生也拒绝,像逃跑似地离开。

隔了两天她才发现,门口的鞋被换了。换成一双破破旧旧的。只是尺寸差不多,乍看也像,八成是那大男孩匆忙间穿错了。

她拨电话给热水器公司,拨一半,停住,怕给他找麻烦,而且听大楼管理员说有个工人曾来找她,她不在,没放工人上来。

她想,这样更好,让人觉得鞋子穿旧了,更显得真。只是,她也常想丈夫的那双鞋,现在被穿到哪儿去了,眼前浮现那大男孩,个头样子还真像「他」,怪不得脚也长得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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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管理员按铃说有人来检查瓦斯。

开门,赫然是那大男孩,她正要骂他粗心,却见大男孩皱着眉往屋里看,直吸气,说有瓦斯的味道。

她没觉得,大概因为感冒,鼻子已经不通了好几天。

大男孩叫她别开灯,免得有火花,危险!又示意她到走廊上,便一个人冲进去。再出来时,满脸苍白,先坐在客厅喘气,又撑着打开每扇窗。

大男孩走了,她才发现自己胡涂,居然忘了付钱。又想到鞋,出门看,那双鞋不见了,同样的位置,是一双跟丈夫生前穿的一模一样的新鞋。

她赶快打电话去热水器公司,对方说大男孩上个月就离职了。

「可是他刚才才来我家修瓦斯管。」

对方吓一跳,说有问题,应该报警。

「不!」她说,问大男孩到哪儿去了。

「听说这两天要出国,他在我们公司打工一年,赚够了学费,又拿到奖学金,要去美国念研究所,好像是纽约。」

她怔住了,放下电话,看着门外那双新鞋,突然觉得丈夫没死,依然守护着她。

他只是远行了……

每个死者都是「先行者」,

每个垂危者都是将行者,

他们只是早走一步,

去一个我们会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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