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欧世界向未来走去,这完全是出于本能;中国社会向过去转身,完全是出于自觉。未来和过去都是深渊,我们可能永远无法逾越。面向未来是西方扩张力量的全部秘密之所在,朝向过去是发掘中国的炼丹术秘密之所在,也是认识中国象形文字奇特的非个性化秘密之所在。中国紧紧蜷缩成一团,在时间上没有反映出任何变化,在空间里没有表现出任何运动。中国似乎是一个由老人组成的民族,从童年起就冷漠无情。中国人从未向自己的国家提出要求,而是向自己的父亲、祖父以及父辈、祖辈之上由亡灵组成的庞大民族——从岁月的深处出来管理中国人的民族——提出要求。他们不要求律法,而是要求适应于环境的诀窍。除此而外,大自然给中国人提供的环境同样也很少变动。
在人类历史上首先出现的是埃及人。她在地理上和农业上具有停滞性,其艺术是一种非个性化的、集体的、神秘的、抽象的艺术。但是,埃及的灵魂充满着不安。她不能够压抑熊熊的火焰,这种火焰不由自主地从埃及精心加工的物质的中心喷涌而出。不可征服的理想主义驱动着埃及迈向她所不愿看到的未来。在外部的作用下,中国人或许也会起变化,但是,万变不离其宗。中国人是讲求实际的,自我封闭的,是严格意义上的现实主义者,他们缺乏想象,内心深处没有奢望。当埃及民族在祭司的统治下受苦受难时,当埃及人试图以深刻挖掘生命的方式来忘却痛苦时,中国人却毫无反抗地接受了专制,伪装和善的官僚专制,因为专制毫不妨碍中国人趣味的陈旧满足感。至少,现在我们对可能把中国人导向这种精神状态的远古演变毫无所知。孔子一劳永逸地规范了中国人的道德标准,道德以极易接受的程式存在,而且陷入僵化,维系在传统的规范中。传统的规范以对父辈、对父辈的父辈、对早已去世的先人的父辈所怀有的无可争议的、引经据典的、仪式化的、盲目的尊敬而得以实现。
在我们看来,上升的运动标志着生命,并且阻止我们把生命停止在固定的程式中。但是,这种向上的运动在中国人那里却凝结为一种形象,它可能不一定总是与本身相似,但是据此却可以达到同一种原则。同一种原则确定形象,详尽到最小的细节。中国人满足于这种形象,沉溺其中不能自拔,丝毫没有寻觅其他形象的要求。如果说中国人一贯停滞不前,那是因为中国人实际上有过多的与生俱来的道德。他们的想象变得萎缩,以致从来不能作出反应,不愿进行抗争。他们毫不困难地接受了佛教的道德说教,后来,又接受了伊斯兰教教义,因为这些教义几乎完全认同孔子带给中国人的教诲的精髓。对于佛教,中国人接受了轮回涅槃论,从伊斯兰教那里中国人因袭的则是宿命论。它们使中国人把本应具有的反抗意识麻醉在冷漠之中。
《青瓷狮子坐像》 11世纪—12世纪,巴黎,吉美国立亚洲艺术博物馆
《粟特人雕像》 550—557,巴黎吉美国,立亚洲艺术博物馆
《调鸟俑》 唐代,陶制,上海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