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佛教的扩张(2)

吴哥窟 始建于12世纪,柬埔寨

《高棉的微笑》1181—1219,石制,柬埔寨吴哥窟

高棉雕刻家赋形于可以常常触及我们核心感官的一切东西,但他们只是通过自己的所见、所闻、所触、所感才能及于这一点。他们把森林的低语、亮光和气息雕刻下来,把人群行进时的有节奏的声响,把寻找爱侣的飞鸟的深沉的啼叫、游荡在丛林中的猛兽的嘶哑的咆哮,把随着音乐声婆娑起舞、感官亢奋的舞娘神经中无形的战栗都雕刻下来。人群穿行在难以通过的枝条下面。无论他们齐声歌唱,还是准备投入屠杀,参加节日庆典,迎接死亡,献身正义事业和从事宫殿建筑,在他们内心深处,世界隐秘的心脏,都在嘈杂而又规律地跳动着。

内心的秩序赋予这些雕刻交响乐以巨大的节奏力量。但是,在这种秩序中,一切都在不停地相互渗透。印度思想家的转世灵魂直接在岩石上活跃抖动。动物形象和植物形象相互转化,藤萝演绎成面孔,爬行动物和人的手脚化作盛开的莲花。在这里,物种分类无关紧要。既然在寻求精神安慰的人心中,神的面孔出现在每片树叶后面;既然人热爱万物,甚至连蛇也在其中,那么,一个繁茂的世界就显得可亲可爱。英雄、大象、守卫庙宇或夹道列队的老虎石雕,装饰在门楣四周或沿着栏杆攀缘的巨大的七头眼镜蛇无不如此。尽管有的人物雕像手持大棒,或是有的动物雕刻露出尖爪利牙,但它们都面带宽容,露出善意的微笑。佛即是至爱。地力穿透佛,是为了在佛的存在中体现,让地力以人的形式开花结果。于是,尽管黝黑的树木充满毒汁,长满尖刺,上面覆盖着藤蔓枝条,匍匐着带来死亡的野兽,但是,在最高的枝丫上,它们捧出的却是一朵鲜花。

释迦牟尼的故事从他的降生直至涅槃都在庙墙上熠熠生辉。高棉雕刻家深为东方的神人一体性所打动,就像在同一时期,哥特艺术的工匠们动情地描绘西方的神人一体的诞生和受难一样。在这里,举目所见,四处都是善意的微笑,舒伸的手臂,倚在友人肩上的头部,轻柔地握着的双手,以及充满宽心与信任的质朴的冲动。人四方寻找的还是人自己。恶魔罗波那长着一百只手,手中生长出植物和芳草,他的双足可以在野兽横行的树林中穿梭。恶神各处通行无阻,人的各种形象在花海中苦苦挣扎,如同精神被大地的诱惑所围困。这些都无关宏旨!密林深处,军队在行进。穿过林海,体现武士精神和懿行美德的罗摩神在前进。人最终会征服一切。须臾之间,人的社会生活和人的最专制的本能皆能达于和谐状态,它既非兽性,亦非禁欲。不仅仅意志坚强的英雄被友好的鲜花簇拥着,不仅道路两侧压弯枝头的果实伸手可取,而且连寺院内裸身舞女敬献的花环也在道路尽头等候着英雄。女子的形象千姿百态,又彼此相近,她们形似翩翩起舞,又似默默止步,她们那伴随着音乐内蕴节奏的一招一式,那贯穿整个身心的波动着的内在动态全都清晰可辨。自人类起源以来,人的智力奋斗和感官愉悦,似乎又一次达到了短暂的契合。在树和花构成的背景中,希腊人的造型仿佛在这里、那里显形,其形态或许更隐蔽、更简略,但同样更充实、更富音乐感,雕刻的材料也更模糊,既有沉重性又不乏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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