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景中推荐序言(4)

福尔的语言堪称是这种优雅的典型,它精致、讲究,越是不露声色的地方越是自然之响而越能自佳,就像一位国色天香,即使不施粉黛,也能让人在远山芙蓉外看出其无形佳丽。本书的译者也是倾其多年心血,揽其英华,缀裁字句,求取情状,奋力把原书的文字奇彩尽泄笔底。所以欣赏福尔的艺术史,对中国读者来说,还是欣赏译者的学问、智慧和才华。谈起译者,不禁想起蔡威廉的筚路蓝缕之功。此处姑且拈取蔡先生的译文一段,用与本书对比,一以觇语言的变化,一以见译事的日趋精细。先看蔡先生的译文:

他们不感城市之纷扰,他们在绢上精细不疲描出,或用毛笔抹在竹纸上的墨迹里,慢慢渲染出来的画,往往只表现哲人在好树下,或清流之旁,翻读先贤的文字时,内心的平静。他们只听见山泉的流响,及牛羊的鸣叫;他爱那昏濛的时刻,月夜的清光,春秋不定的气候,从水满的稻田里上升的烟雾;他们自养成一种清鲜的灵魂,有如鸟儿沉醉的清早。

此段引自1928年国立艺术院出版的《亚波罗》第五期。下面是本书与之对应的译文:

中国画家在绢面上迅疾地、毫不拖泥带水地勾画出形象,或者在宣纸上用笔泼墨,让形象缓慢地出现在墨块之中。形象不表现其他内容,仅仅反映哲人的内心平和。通常,那些贤达之士在疏林中或在碧水边,诵读先哲们的传世之作。除去山涧的流水声或畜群的嘶叫声,他们听不到其他声响。他们喜爱晦暗的时光、朦胧的月色,喜爱一些特征不甚明显的一般季节景象,以及清晨从隐没的稻田里升起的雾霭,他们的心灵像林中飞鸟所钟情的清晨那样清新。

对比这些译文,除了让我们见识语言的变化微妙,译者显然也让我们穿透一层,去体味原文的优美和色彩。福尔对批评家马尔罗(André Malraux,1901—1976)的影响,对艺术史家于热(René Huyghe,1906—1997)的影响,也许透过语言,能叫人看得最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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