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林寺,她们又一次遇到了明德,这是与明德的第二次见面。吊唁之后,大家都在古林寺里瞎转,看庙里的古石刻,乱树丛中有一对石兽,相传还是遥远的六朝时期留下的。大家匆匆相遇,只是打了个招呼,连话都没有来得及多说,冷致忱便带着她们走了。一路走,春兰和欣慰都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他,明德好像猜到她们要回头似的,居然满脸堆笑,站在那不再往前走了,远远地等着她们回头,十分友好地对她们挥手。终于出了古林寺,冷致忱叫了一辆马车,或许刚刚见到了明德,两位女孩子都有些兴奋,开始叽叽喳喳起来,春兰也不知道父亲是要带她们去哪,心里反正就惦记着今天能出去玩玩,去什么地方都行。她想到自己不止一次搭乘过竺家的小汽车,现在终于有机会,让欣慰也跟着自己坐一回马车,虽然是马车,毕竟是她父亲掏钱。很快,春兰感到很失望,因为冷致忱根本没有带她们出去玩,没去公园,也没去上馆子,而是绕个弯子,直接回家去了。
欣慰便在春兰家玩,春兰家的房子也不算小,大户人家的底子还在,但是房子太旧,人太多,很乱,好在春兰是一人住一间厢房,两个人就躲在里面不出来,话题自然而然地便有了方向,落到了今天遇到的那个叫明德的年轻人身上。她们弄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叫卞家六少,不明白这个六的排行从何而来,更不明白他与卞老先生究竟是什么关系。议论到最后,她们为明德是不是在读的大学生争得不可开交,春兰觉得应该是,欣慰觉得肯定不是,是与不是其实都没有确凿的证据,两个人只是毫无意义的拌嘴。最后,春兰冷冷地来了一句,说不管他是不是大学生,反正我不喜欢他这样的年轻人,反正我觉得他是个滑头,一点都不像个要求上进的样子。欣慰并不赞同她的意见,春兰既然这么说了,她只好也附和,叹了一口气说:
“好吧,既然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他了。”
春兰看了欣慰一眼,说:“你干吗要叹气呢,你完全可以喜欢他的。”
“干吗要喜欢他呢,”欣慰讲义气,表明自己要与春兰一样,“我们关系那么好,你不喜欢的人,我当然也不会喜欢。”
春兰注意到欣慰的脸突然红了,通红的,因为脸红,她把脸转向别处,不好意思再对着春兰看。春兰心里就在琢磨,欣慰刚刚说的一番话明摆着是心不由衷,否则为什么要脸红。欣慰的脸就这么一直冲着别处,做出要往窗外看的样子,春兰心里想是不是要问一声呢,是不是要开个玩笑,自己的脸却也红了起来,感到一阵热血直往脸上涌,幸好她没问人家,要不然欣慰回过头来,也可以很不客气地反问一声,她为什么又要脸红呢。接下来便是冷场,过了好一会,两个人你不看我,我不看你,等到各自脸上的红色褪去,才又重新找到话题,于是又有说有笑起来,仿佛先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说着说着,已到了吃饭时间,春兰的一个弟弟跑过来,愣头愣脑地叫姐姐过去吃饭。他这么一喊,春兰和欣慰都感到有些不安。如果是在竺家,这事非常简单,当然是喊了春兰一起吃饭,可是冷家似乎没有随便留客吃饭的意思。春兰的两位哥哥有同学来玩,到吃饭时,照例也是两位哥哥先去用餐,同学愿等就等,不愿等自己回家。因为有这样的先例,春兰也不敢贸然就喊欣慰一起去吃,她不太敢做这个主,可是又不忍心撇下欣慰一个人,就装作不听见,故意不搭理前来喊她的弟弟。不一会,听见董洪昭喊吃饭的声音,语气中已经很不耐烦的意思。欣慰听了,便叫春兰去吃饭,她可以在这等候。春兰心里非常不痛快,想自己在欣慰家里,人家大人对她那么客气,反过来,欣慰难得来做回客人,自己的父母却是这样冷淡地对待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