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到办公室,琴高回忆昨晚酒桌上刘镇长和干事的话,再从政府网上查了些数据,遵照拥军的指示组织文字。这种八股报道还难不倒他,网上现成的范文比比皆是,倒是图片有些作难。琴高用了一张拥军的照片,搭配一张从网上搜来、背景模糊的图片一起传到首页。虚虚实实,不单是骗子的拿手好戏,也是兵法之道,琴高大为得意,记起昨晚的承诺,迟疑一会儿,翻出晴川的电话打过去。
晴川是他的高中同学,父亲在江城市委宣传部工作,大学毕业后义不容辞进了《江城晚报》做了名记者。琴高去年夏天回江城,晴川召集同学给他接风,大千食府坐了两桌,吃完大家拍屁股走人,老板还赔着笑脸招呼。琴高后来到江城在线,理应很多工作往来,可是两人从没再碰面,电话也少打。晴川正在江边,采访政协委员们视察江城新建的防洪堤,听见琴高要他帮忙,大包大揽地宣称小事一桩,只要署他的名字,现在就能决定发在二版。接着又说,这个稿子还可以想办法发到日报去,他马上跟日报的朋友联系。
琴高感觉晴川的热情似乎是在故意显示能耐,一边又觉得自己心理阴暗,就像街边卖的豆汁儿,加糖说不正宗,不加糖又说没法喝,自己也不知道晴川摆一个什么态度他才满意。一会儿晴川打了电话过来,日报那边也可以发,他让琴高把文字资料和图片资料都发到他邮箱里。两人聊了一会儿彼此近况,晴川说他们家在新南小区买了新房,以前的旧房归他一个人住,周末可以约几个同学去他家通宵打麻将。结束电话,琴高再次感觉晴川是故意炫耀,这样倒是便宜了拥军,兴致勃勃地拨打拥军电话,故意淡漠地报告这个意外的好消息。拥军喜出望外,请他晚上吃饭,琴高矜持地推说工作繁忙,改天联络,挂了电话,续了茶,开始每天的例行工作。
依照姜明广一再强调的工作程序,琴高首先查看有无新的敏感词通知。敏感词并非新创,古而有之,这种避讳历史起于周,成于秦,盛于唐宋,至清代更趋完密,一切文章遭遇帝王名讳,必须改字、空字、缺笔或墨圈诸多方式规避,传承至今于网络发挥光大,不仅伟人领袖名字,很多本是普通的地名、人名、事件皆可随时入选,包罗万象。尤其地方一级政府官员,或者小心得过分,或者霸道得过分,设置敏感词像随机函数一样毫无规律。国庆前夕开发区一家名为方向饲料的企业发生劳资纠纷,市委宣传部料事如神,抢先指示将“方向”二字设为敏感词,加以屏蔽,业务部的业余时事评论员老孔讥笑说:“这下连方向都没有了,江城还谈啥子发展哟。”琴高恶意假想,倘若宣传部长姓秦,极有可能将“岳”字定为敏感词,全面封杀,倘若不幸姓段,依照“郑伯克段于鄢”的恩怨,自己性命难保从此生离如死别。
接下来管理论坛。这是一件像清理灌木丛一样累人的工作。对一些有价值的帖子,加上精华或者推荐到首页,对一些广告和过激言论进行删除,非常考验琴高的细致和耐心。有些网友把帖子的待遇看得跟单位涨工资分福利一样严重,不加精华就像怨妇一样纠缠不休。有些网友视帖子为生命,誓死捍卫,琴高接到过几次删帖网友邀请武术比赛的电话。琴高身为版主,职责所在,无法实践自己推崇的道家“无为而治”,又不能完全学搬法家依照版规高举屠刀,终日挣扎于这种居委会大妈兼派出所片警的琐碎工作,不胜其烦。古人云“治大国如烹小鲜”,自己对付一个论坛尚且左支右绌,想来那些管理一城一地的官员定是非常人物,如同诗有别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