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这样。”父亲说。
他在父亲对面一把椅子里坐定。父子俩平静地互相对视着,谁也没有吭声。霍华德知道自已有许多话想同父亲说,但他一时却不知道从那里开口,他自小就对父亲有一种敬畏感,而这种感觉似乎已在他的体内生根,成为一种习惯,既使现在他已是一个无所畏惧的年轻军官,他仍摆脱不了这种惯性。
“对了,爸爸。我们在北平住的那条胡同叫什么呢?”过了足足有一分钟,霍华德才开口问道。
“吉姆,你怎么想起这些了?”父亲说。
“在路上时,突然梦见它。”
“帅府园胡同。一千多年前,它是中国唐朝著名将领罗艺的封地。”
父子俩沉默了一会儿。
“爸爸,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说完这句话,霍华德感到轻松了许多。
“噢,孩子,我在听着哩。”
“我已经退役了。”霍华德低下头,尽可能地不去看父亲的眼晴。
“退役?为什么?”父亲说,声音中有一种难以觉察的疲惫。
“一些人正揣着阿诺德和诺利斯的亲笔信,在各个军事基地走动,招募志愿者,去帮助中国保卫滇缅公路,我已经报名。”
“回中国,与日本人作战?”
“是这样。”
“这非常好,”哈维·霍华德笑了,脸上像一朵盛开的玫瑰花,“早该有人出来帮助那些可怜的人。”
“我老了,腿也有伤。”父亲继续说,“既便这样,如果有可能,我也要回中国去。孩子,你知道吗?我把自己一生中最好的时光献给了那所医院,而它也带给我无数荣誉和美好回忆。”
“我知道。我听斯威尼先生说是你创建了协和医院的眼科。”
“是这样。经过我多次提议,1918年,眼科才从耳鼻喉科分离,那是中国第一个眼科。”
“后来世界医学界把那儿称为‘东方的维也纳’。”
哈维·霍华德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哦,12点半钟了。吉姆,睡觉去吧!我们明天再谈。”
“那好。晚安,爸爸。”霍华德恋恋不舍地站起身。
“去睡吧!儿子,去睡吧!”哈维大声地喊着,烦闷地在屋里踱着步,直到霍华德在门口消失。他跑到门边,目送着儿子的背影,轻轻地把门关上。然后快速地、几乎飞跑着来到桌后靠墙的书橱前,从中间那排正中间轻轻地抽出一本书,它是一本中文版的《梅氏眼科学》。他重新坐到椅子里,聚精会神地读起来。
当霍华德亨受迟到的“感恩节”大餐的一个星期后,伯特也疲惫地回到了在丹佛柯林斯堡的家。
第二天,伯特醒来时,太阳已高悬在蓝天上,他再在不好意思继续赖在床上,只得穿好衣服,下了楼。
客厅里,母亲坐在长沙发上,手捧着他的皮夹克,正仔细地缝着袖口上的一颗纽扣。
“早上好,妈妈。”他吻了一下母亲的额头。
“你好,伯特。”母亲回应道,“晚上睡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