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叔湘
吕叔湘是我的中学同学,我的好朋友。他比我大一岁。
吕叔湘的哥哥吕凤子,是有名的画家,也是我父亲的朋友,我两个姐姐的老师,我在认识吕叔湘之前,先认识凤子先生。
在常州中学时,吕叔湘比我高一班。我发现那时候他能背《诗经》,很是钦佩他。上大学后,我在上海,他去南京。
后来吕叔湘成了语言学家,我们在北京合作得很好。1955年,我从上海调来北京文改会,因为工作的缘故,有机会跟吕叔湘经常接触。在语文观点上,我跟他完全一致,他是我的益友和良师。我常常把我的想法告诉他,他几乎每次都表示同意,并补充我的不足。
圣约翰大学
中学毕业,我报考了两个大学,一个是上海圣约翰大学,一个是南京东南高等师范学校。两个大学都考取了。
为什么考圣约翰大学?几个比我大的同学都劝我去考,说那是个很好的大学。我就到上海去考。我家当时很穷,圣约翰学费贵得不得了,一个学期就要两百多块银元,我们家交不起。南京东南高等师范学校不用学费,于是我就准备到南京去。
我的三姐当时在上海教书。她的同事朱毓君知道了我的情况,对我三姐说:“考圣约翰大学比考状元还难,你弟弟考上了不去,太可惜了。我也没有钱,我去问我妈妈借。”她妈妈很喜欢我,对我很好,就说:“我现在也没有钱,但是皮箱里放了很多嫁妆,拿一个皮箱去当,就可以当两百多块钱。”这样,我就上了圣约翰大学。
圣约翰是中国最早的新式大学,它是一座横跨太平洋的中美文化桥梁。第一次到学校,我是从上海静安寺坐独轮车去的。一路上,吱嘎吱嘎,独轮车在田埂上慢慢地前进。回头一看,后面还有四五辆独轮车。独轮车的工艺水平,与历史博物馆里的指南车相似。中国900年前就有了。它代表的是古代文化,圣约翰大学代表现代文化。
我坐独轮车上学,就是跨越900年的文化时间奔向现代。
校园很美,现在上海的中山公园就是我们原来校园的一部分。校园的人行道以外全是绿色草坪,有许多参天大树。当时这个校园,可以跟世界上任何优美校园媲美。在两座楼房之间,学生抄近路不顾规定,践踏草坪来去。校方因势利导,在这踏坏的草坪上铺上石板,使不合法的过道变成合法的过道,而且显得更加优美。
圣约翰大学注重基础教育,教学效果很好。学校实行学分制,班级可以略有伸缩。大学一年级不分专业,二年级开始分专业,专业可以更换。专业主要分文科理科,分得极粗。学校手册上说,大学培养完备的人格、宽广的知识,在这个基础上自己去选择专业。这是欧美式教育。欧美式教育,称博雅教育。要给孩子自由,培养自学能力;知识基础要广,便于将来发展。
学文科
我的数学成绩比较好,老师希望我选择数学为专业,我的同学一致反对。他们说,圣约翰的长处在文科,来圣约翰而不读文科,等于放弃了极好的机会,于是我选择文科。
圣约翰大学以英文为校园语言。入学第一件事是付费注册。首先领取一张姓名卡片,上面用打字机打上我的姓名罗马字拼写法。学校规定,一切作业和文件,都要按照这样拼法打上我的姓名。学校档案都用这种字母顺序来处理。我开始看到了字母顺序的科学管理。这种管理,方便得不得了。我就觉得:我们要用一种字母帮助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