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无力改变环境的时候,我就改变我自己,去适应环境。
如果既不能改变环境,又不能适应环境,我就不可能愉快。虽然不能改变环婉,可是能够适应环境,我也就愉快了。这就是我的生活方式。
从1955年到1985年,在长长的30年中间,我住在两间情朝建筑、年久失修的破旧房屋中。屋陋墙裂,难邀瓦雨。有地板,轻轻走,地板就跳舞,重重走,地板耽唱歌。这是坏是好呢?是坏,也是好。客人踏进前间的门槛,地板就立刻通知在后间的我:客人来了。地板有自动化的通报功能,不是有趣的事情吗?这一想,我就愉快了。
我终于乔迁,搬进新造的简易楼,有屋子4小间之多。我的书架多,而房间都很小,只能把书架拆开,分散塞进每一间房子里。查看一本书,要行走串门,来回寻找,很不方便。这是坏是好呢?是坏,也是好。我伏案过多,运动太少。串门找书,是一种工间运动,大有益于健康。这一想,我就愉快了。
我下放宁夏平罗的“五七干校”,只许劳动,不许看书。我的长期失眠症就此不治自愈了。这更明显地证明:有利必有弊,有弊必有利。人患其弊,我乐其利。
这种生活方式,古人说是“知足常乐”,今人叫它“阿Q精神”,我称之为“变阴暗为光明”。事物都有阴暗和光明两面,好比一张纸有正反两面。避开阴暗面,迎向光明面,我就有勇气“知难而进”了。
十几年前,我写了一篇《新陋室铭》,表白我的生活方式,曾用笔名刊登在某刊物上,现在抄录如下:山不在高,只要有葱郁的树林。
水不在深,只要有徊游的鱼群。
这是陋室,只要我唯物主义地快乐自寻。
房间阴暗,更显得窗子明亮。
书桌不平,要怪我伏案太勤。
门槛破烂,偏多不速之客。
地板跳舞,欢迎老友来临。
卧室就是厨室,饮食方便。
书橱兼作菜橱,菜有书香。
喜听邻居的收音机送来音乐。
爱看素不相识钓朋友寄来文章。
使尽吃奶气力,挤上电车,借此锻炼筋骨。
为打公用电话,出门半里,顺便散步观光。
仰望云天,宇宙是我的屋顶。
遨游郊外,田野是我的花房。
笑谈高干的特殊化。
赞成工人的福利化。
同情农民的自由化。
安于老九的贫困化。
鲁迅说:万岁!阿Q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