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无波无浪地淌过去,黄浦江上浪花如雪叠江风,晚雾起凉,摇橹晚归的渔船撞碎了那轮海中月。这一晚,万家灯火随流水空浮,伏波拖曳出惊世繁华。
段家热闹异常,这天是段依玲和段睿的生辰。富贵人家摆生辰酒宴是极尽奢华,何况是一对双生姐弟。连他们小时候的乳娘都记得请来了,更不用说亲戚朋友。最忙碌的是厨房,从早晨起,柳碧瑶就随尤嫂去集市买宴席所需的菜品,回来后还要洗菜、挑菜,备好供老厨师下锅用。
也许是满屋子洋溢的喜气沾染了柳碧瑶的情绪,她的嘴角始终挂着一轮明亮的笑容。
尤嫂让柳碧瑶把一碟子切好的水果送到客厅里去,并关照道:“休息会儿,让他们忙去就好了。”
灯火照在窗上,客厅里比任何时候都热闹。一帮子年轻人聚在一起,天南地北地侃着。段依玲穿了件黑色低胸晚礼服,高绾的发髻,两枚钻石耳环熠熠生辉,点缀出她年轻面庞优美高雅的轮廓。相比之下,段睿就随意得多,他穿了件干净的白衬衣,走动的时候,像是雨后的阳光在房间里跳来跳去。
柳碧瑶迅速地环顾了一下人群,溥伦不在,也没有林静影。算来,溥伦也是段小姐的朋友,也许是上次的误伤,两家少了来往。今晚他没来,柳碧瑶说不清是欣慰还是失望,两种复杂的情绪纠缠着。她悄悄地退出充斥浮华青春的客厅,毕竟,她和他们不是同一世界的人。
柳碧瑶洗去满身油烟,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坐在阁楼里梳起湿漉漉的长发。梧桐落了一地干枯的叶子,落叶下似有秋虫鸣叫。
梧桐叶尽,视野就真的明亮起来,柳碧瑶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飞驰而过的车辆和缓缓走过的行人,还有那个熟悉的身影,总是能等到他的出现,今时,或者明日,他总会来的。她从不要求他能为自己多做点儿什么,只求身影渐近,声渐近,寻她而来,步步叩满甜蜜的期盼。
朝来暮去之间,她竟习惯了这样的等待。
柳碧瑶恍惚无语,伸手拢去纠缠于梳篦间的发丝,长风顺着半掩的窗子吹进来,秋凉丝丝吹入发根。
有人敲起了门,颇有节奏的笃、笃、笃三声响。
柳碧瑶了解这独特的敲门声,她披上外裳,清亮地应了声,“进来。”
段睿满面春风地推门而入,手里还拿着个包裹。柳碧瑶坐着,纹丝不动,她知道段少爷通常会在这个时候摸上阁楼同她说几句话,有时聊个开心的话题,更多的时候是拌几句嘴就结束,惹他怒气冲冲地下了楼,柳碧瑶则望着有限的一方天空发起呆来。
今天是他的生辰,柳碧瑶不想弄出不快的事情,她转过头,主动打了招呼,“生辰快乐。”
光线浅不盈尺,楼下的灯光攀不上阁楼,昏暗朦胧地勾描出段睿挺拔的身影,顺滑的浓密黑发,干净的白衬衣,俊朗少年特有的英姿逼人眼目。
门顺手带上,室内幽然暗下,柳碧瑶开了窗台前的小灯。
段睿把包裹轻放在小桌上,满脸溢满温柔,“给你的。”
柳碧瑶的心一颤,无法摆脱的感觉哽住话语,下意识的,她还是问道:“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
凭直觉,有句话在她脑子里飞旋:不能打开,拒绝吧。蓦地,翻卷上来的好奇心按捺住所有的不合时宜,柳碧瑶抽开了包裹上的粉红丝线。她默默念着,看一眼就好,就一眼。
纸包是硬质的,发出窸窸窣窣的脆响,柳碧瑶翻开包裹严密的纸张,里面是一层丝滑柔软的缎面。轻揭去薄软的绸缎,蓦然,一抹熟悉的颜色跳跃着闯入了她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