恻恻轻寒(6)

“出于习惯吧。”溥伦攥着柳碧瑶的手,吻了下她的手背,“从我记事起,我奶奶就带着我去教堂。每到周日,大家都穿得很整齐,先生们西装革履,女孩子一定要穿长裙,带上一本《圣经》,随家人进教堂,不能迟到。”

沿途,半环月色磨成薄霜,洒遍静谧的乡间小道。汽车驶到一路口,溥伦牵着柳碧瑶下了车。

月色在此戛然而止,一条江水斑斓粼粼,碧水环城而流,倒映了满城灯火。一只渔舟荡在江面,缓慢划碎满江的霓虹。两人站在江边,远眺高楼斜角的那片月,任由长风轻举衣襟。

“真是座美丽的城市,”溥伦感叹,“可惜这里的冬天太冷。”

柳碧瑶听着摇橹声,忽然问:“你想家吗?”

“有时候会想。那里,也有一条长河,绕过城市中央,将整座城市分为南北两岸。”

“一定很美。”

“是很美。河岸还有座古老的圣母院,每到周末,会有美丽而骄傲的姑娘们进进出出……”溥伦拥住柳碧瑶,低语,“这里的姑娘也很美,而且似乎更加骄傲。”他看柳碧瑶面露不满的神色,满脸坏笑,“你和她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他转了个话题,“你知道那座圣母院在天黑的时候看上去像什么吗?”

“像什么?”

溥伦对着她的耳朵说:“像一个巨大的黑色怪物趴在河边……”

在这座城市里,人们分辨不出四季。无论是春色溶溶或是秋声空灵,世事如初升的月轮照开地脉,人们只辨圆缺,不问时分。远起的清籁声声入耳,过往离别只道是寻常。夜色总能源源不断地给予坠入情网的人们无限的忧愁。风吹得发丝凉,柳碧瑶忧虑地问:“你会走吗?”

“我为什么要走?”

“那里是你的家。”是啊,如他们所说,他本来就是属于那方遥远的土地。

“我的工作在这里,”他像是安慰她,“想走也走不了。”

“你真的想回去?”她问他心底的想法。

“不想……如果有一天我要回去了,我带你一起走。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溥伦紧握柳碧瑶的手指。

柳碧瑶突然觉得伤感,感觉某日的离别似乎近在咫尺,她后悔自己问这样的问题,未来遥遥不可知,她把伤感莫名提前了。柳碧瑶像是自问:“你会带我走吗……为什么是我?”

“因为没人能拒绝得了爱情。”溥伦答得干脆。他不想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换了轻松的语调,“我刚来上海的时候,碰到了一个有趣的姑娘。”

柳碧瑶斜睨他一眼,“什么姑娘?”

“不知道,我亲眼看到她从树上掉进园子里,惊慌失措的模样,怀里还抱着个包袱……”

柳碧瑶的心怦然一跳,多么遥远的事情啊,他还记得这个。她满怀期待地问起他对自己的第一印象,“她好看吗?”

“没看清楚,脸花得跟猫一样。”

也许是出于错觉,柳碧瑶看见水光映在溥伦的眼里,清澈如眼前流淌的江水。夜幕缀着几颗星斗,似舞女胸襟点缀的珠片,半闪半隐地释放轻浮放荡的气息。这本是一座迷人的城市,这本是个迷人的夜晚,为何她的心里布满隐隐的怨意?

柳碧瑶感到由衷的愧疚,“那幅画……”

“你记住,你没错,错在他们。”溥伦把柳碧瑶被风吹散的鬓发拢到耳后,郑重地说,“别为此事自责。”

“那我们该怎么做?”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更愿意把这件事当成一件私事来处理。”他抱紧她,“我不想你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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