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词呢喃(7)

溥伦马上赶了过来。他原是把段睿当成了入室的盗贼,又考虑到柳碧瑶最近的遭遇,心想极有可能是那伙胆大妄为的流氓,所以才先下手的。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段睿,他三更半夜爬进他的园子做什么?

幸好没特意瞄准要害。溥伦迎上段睿愤懑难抑的目光,心念一动,将视线转移到惊魂未定的柳碧瑶身上,脸上浮起一丝略带快意的笑容。

他这一枪,开得真值。

“原来是段先生。”溥伦在黑暗里看着段睿,笑得深意莫测,“不知段先生半夜造访敝舍,有何贵干?”

血腥味在鼻尖弥漫,柳碧瑶怕极了,手微微地抖着,浮在眼眶里的泪水也抖了出来。她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血,赤红在地上不断漫开,像一朵肆意铺张瓣蕊的异色菊花。他来这里干什么?思索不明白的问题盘绕在脑海里,柳碧瑶想得无措。

那个可能性,她是怎么也不愿意去面对的。

风飕飕地窜入胸脯,冷意遍布全身,柳碧瑶才觉出胸前的扣子还开着,赶紧背过身去,手忙脚乱地扣好。昏昏沉沉的脑袋被冷风彻底吹醒,柳碧瑶尴尬得恨不能就此钻入地底。她接过溥伦回屋取出的纱布,把头埋得低低的,帮段睿包扎起伤口。

柳碧瑶不经意地抬头,瞥见段睿正用一种出奇怨艾的眼神盯着自己,像是哀伤地询问着什么。眼里现了泪,这种悲伤就更加鲜明,带刺般一直扎到柳碧瑶的心底。回想适才的激情,如同不可告人的秘密被揭示于众,柳碧瑶有些心虚。她卷着纱布,心跳得厉害,心里又不服气,“你来干什么,这关你什么事……”

她开口道:“我送你去医院。”

刚才的疯狂劲已经敛去,忽然间,段睿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骨肉剥离般的疼痛在手臂和内心同时翻腾,绞得他差点儿站不稳。段睿推开柳碧瑶的手,转身离去。

柳碧瑶不放心他,要跟过去。溥伦一个拉拽,柳碧瑶倒在他的怀里,方才见他也是衣裳半敞。如果此刻只有两人,这种颇具风情的优雅是很迷人的。柳碧瑶没了心思,她有点儿担心段睿,想起告别,“我该走了。”

“那我送你回去。”溥伦并不坚持。他望向慢慢消融于夜幕、渐行渐远的浅色背影,脸色变得有点儿难看,“他不该来,不是吗?”

段家。黑夜沉淀了所有的喧嚣,疲累了一天的人们正欲沉入梦乡,灯火忽又放亮,一盏接着一盏,霎时把整栋洋房照得亮如白昼。

段夫人细锐的尖叫惊恐地划破夜空。

翌日清晨,飘落秋雨散如丝。庭园的东角,树枝摇曳,雨后招来了一群不知名的鸟,蹦跃枝头。风声蓬蓬,穿过满树纷纭,卷起几片黯败的叶子。随风摇荡的树叶移到阴郁的墙角,旋堆成一小团,不时发出干枯的细细繁响,类似夜间蝙蝠打翅飞鸣。

阿瞒走了。

走的前天晚上,阿瞒搬了两大袋地瓜干到柳碧瑶的阁楼,把她窄小的房间塞得满满的,这是他唯一能表达自己深深愧意的方式。他用真挚感情付诸的行动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柄,阿瞒觉得自己没脸再在段家待下去。他连道别都省了,扛着大包默不作声地出了段家大门,如同他并不引人注目的到来。

那日,阿瞒被法界巡捕房关了几个时辰,理由是扰乱社会治安。在段老爷子的干涉下,他很快就被放了出来。

天下着雨,阿瞒站在段依玲的窗前,神情恍惚,雨水从他的眉梢滴落,那悲怆的心情只有他自己能懂。二楼的窗户微微敞开,纱帘飘出一方,竟有悬空的感觉,连同里面对镜梳妆的女神,高高在上地漠视着他。她或许都不曾看过他第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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