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的活儿多,不像往常,柳碧瑶和乌掌柜没聊几句就回去了。软风飘过带来草木汁的香味,新翻的泥土上,柳碧瑶看见两道浅浅的屐痕。
这一天是周末,段家老少会聚在一起用晚膳,尤嫂通常让柳碧瑶去蛋行、鱼行和酱园等地方采购一大篮子的鱼肉蔬果,虽然时常有小贩上门讨生意,尤嫂说是不新鲜不能买。
周末是忙碌而快乐的,段家的合家聚餐虽然和自己没关系,不过能看见三世同堂其乐融融的样子也能让人由衷地感到些欢愉和温暖。柳碧瑶挎着满满一篮的湖蟹和海鱼从菜场回来了。
她欢快的脚步和洋溢在脸上的绚烂笑容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那天坐在阁楼里哭得伤心欲绝的不是她,是别人。柳碧瑶跑进了园子,裙摆左右摆动。她双手的指甲涂了蔻丹,鲜亮红艳,不衬她这套简朴的打扮,加上挎了个装满海货的大篮子就更显得滑稽。
终究是年轻占了上风,再别扭也是青春的。
段睿还穿着藏青色的学生装,他靠墙叉着双臂,好笑地看着她快乐的活泼样,说起了玩笑,“梧桐妹,捡到宝了?”
柳碧瑶知道他是在拿自己寻开心,没理他,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海鲜的生腥味顺风窜过,段睿的衣服上不小心沾了点儿盐水渍。柳碧瑶不知情,挽着笨拙的篮子继续朝里走。段睿就此判定她是故意的,喊住她,“哎!”
柳碧瑶缓慢地扭过头来,眼珠子翻转,故作一副瞧不起人的高高在上的轻蔑模样。段睿被她的这样子惹恼了,“你这是报复!”
柳碧瑶瞥见他衣角湿漉漉的一块,明白是怎么回事,嘴巴却不服软,“报复?这么说你得罪过我?”
气氛有瞬间的凝滞,两人斗鸡似的站在那里。
丝丝缕缕的细风吹过,炎热贴脸而过。黄包车夫何三扛着两个大包裹进来,段依玲回来了。
“碧瑶。”这样绵软的呼唤说明了段小姐的心情不错。段依玲来到他们面前,看看菜篮子里的东西,怕腥气没碰,只是问道,“尤嫂吩咐你买的东西都买好了吗?”
“买得差不多了。”
“还差什么?”
“做汤用的蘑菇。”
“那赶紧去呀!”
“噢,马上去。”柳碧瑶挎着篮子向厨房走去。
段睿没好气地看着柳碧瑶离去,他明亮的黑色眸子里闪过不服气的神情。段依玲拍了他一下,唤道:“把衣服换了!”不等弟弟回神,她笑得旖旎,“晚上有客人要来。”
“什么客人?”
“贵客。学校办的中法联谊会上认识的几位朋友。”
“洋鬼子吗?”
要在平时,段依玲肯定正儿八经指着段睿的脑袋训开了,今天看得出她的心情极好,细声软语地嗔道:“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是…不说了,我换衣服去。”
柳碧瑶把一盆暖热的水送到段小姐的房里时,段依玲已换好了新装。乳纱旗袍印了金边的牡丹,一朵紧挨一朵。淡淡的牡丹薄透似一层敷上蝉翼的纱,点睛般缀绣在旗袍的下摆。挪移举止间,腰胯腿腹的曲线,仍掩不住蜿蜒而下,让人想象其中内藏的热力和性感。
梳篦穿梭在纷飞的长发,镜里映照出美人轻巧顾盼的身影。
段依玲把双手探入温水里。这是她在家必做的功课,为的是浸软手部皮肤,再抹上香油,双手便软如柔荑,白如凝脂美玉。
段依玲把手浸在水里,一动不动。她垂了眼帘,问柳碧瑶:“你这蔻丹是从哪里买的?”
“货郎那里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