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的时候》 萌芽(13)

乡村最让林子青喜欢的是这条宽阔的河流。他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自然宁静和内心的涌动,他常常独自一人坐在河岸,他的心里就仿佛听见了小提琴的声音,无数的音符就像小蝌蚪一样向他游来。

汹涌澎湃的大河让他的游泳能力得到很大提高,也让他更勇敢。他喜欢横渡过宽阔汹涌的河流,游过对岸浅水处那些水草和芦苇爬上河堤,那是自然的河堤,是河床由深到浅延伸到岸上,由无数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和沙砾形成的。

河对岸很少人家,桤木树和麻柳树遮天蔽日,地上落叶厚厚的,踏上去软绵绵很舒服,他进入对岸的那片林子,毛色鲜亮的野鸡和拖着长长尾巴的“山楂子”不时扑啦啦地飞起,圆滚滚肥硕的“竹鸡子”也在齐腿深的草丛中不时跑过。

他喜欢顺着河岸往上游走,一直走到那片树林尽头。远处河面更加宽阔,水流也更湍急,白花花的一片,像是从天而降。这个时候,他会凝视河流上游,那是望不见尽头的。它们从哪里来?这么源源不断不分昼夜永不停息地奔流?

河流让他最为震撼的时候到来了,上游开始放“河楯”了,那些深山砍伐下的巨大原木,随着山洪漂流而下,犹如千军万马,不分昼夜,乘驾汹涌澎湃的河流滚滚而来。河面上满是“河楯”漂浮,数不清的粗大原木挤在一起,相互碰撞,又借着汹涌的水势,撞击着装满大鹅卵石的竹笼垒起的河堤“鱼嘴”,不时发出一声声沉重的闷响。

林子青的心被这样的场景震撼了,他深深感到了河流的伟大和力量。

而让他更加钦佩的是那些农村小伙伴的勇敢和灵巧,居然能够在这些漂木中跳跃着,从这一根跳到那一根,一直跳到河对岸去。

林子青童年来这里时,外公就想教他习武。外公总想把他的武功传承下去,他还惦记着自己习武生涯曾经的辉煌。但几个儿子中竟没有一个跟他学过。现在年代变了,谁也不愿再习武,外公见这个外孙,聪慧机敏,身架子不错,手脚也灵巧,他又动了想法。

喝了酒的外公,脸上就像红公鸡冠子似的,人也兴奋起来。他解放前参加了“袍哥”组织,解放后少不了挨些批受些气,人也慢慢变得蔫啾啾的,但一说起那些“打金章”的往事,那眼睛就红中发亮。

“快喝了!菜都吃完了还在喝,硬是喜欢喝蓑衣酒?”外婆开始收拾碗筷。外公连忙把筷子和酒杯攥紧,饶有兴致说起自己最风光的“打金章”:“那年,我去省城,是省城‘打金章’,那可不是每个人上得了的!先要在乡里‘打兰章’,再去县上‘打银章’,最后才到省城‘打金章’。那天‘打金章’,吃的肉包子有这么大!你说打起来凶不凶!”外公夸张比画了一下脸盆大小,口水也流出来了,“有个人拳法厉害,几天连打几个下去。轮到我上去,这人心黑,我还没站稳就给我来了个‘黑虎掏心’,我连忙后退……”

外婆扁扁嘴:“你看你都说了几百遍了!我的耳朵都听起茧子了。”她悄悄地把外公酒瓶拿走,拿上一瓶装了白水的酒瓶放上,“我晓得,你最后打赢了。”

外公嘿嘿一笑:“是啊,不过三拳,我就让他倒桩,趴在台上起不来,呵呵呵……不过三拳!”外公眉飞色舞地不停在林子青面前比画着。

“打赢了又咋了?还在念!你把人家公社上的人打得睡了几个月,你又咋了呢?还不是把你弄去关起,又是赔礼又是赔钱?”外婆说起就有点儿气。

外公尴尬地笑笑:“这么多年,我打过哪个?还不是他欺人先出手!”外公又倒上一杯,一喝,咂巴着嘴,又看看酒瓶:“咦?糟了!今天打的这个酒掺了水的?”

外婆抿嘴一笑转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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