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溪阁中,景辞窝在暖榻上,饮过一杯热茶,身上让锦被盖得严严实实,生生捂出一身热汗。忍冬搬来个小圆凳坐在景辞脚边,正在拆字条。她瞄一眼榻上人面色,才敢开口:“礼部侍郎赵大人下了诏狱,全家获罪,荣二爷说……不忍见赵四姑娘冰清玉洁却沦落风尘,故来问郡主,可否请厂公大人通融通融……”
景辞眯了眯眼,不怒反笑,她放下手中暖烫烫的莲花纹青瓷茶盏道:“我还没进荣家门呢,他就叫我给他张罗妾室了?可见是一着急便忘了往日在我手里吃的亏,光想着英雄救美了。这个赵四姑娘……我倒依稀知道些,仿佛是在皇后娘娘千秋宴上见过,只记得她白得很,听说打小儿身子骨弱,常年病着。”
白苏换了茶水道:“奴婢也记得,按说那位赵四姑娘一直称病在家鲜少露面,荣二爷又如何得知,如何……得见?”她这拉长了音才发出的“得见”二字,显是藏了坏心。这自然引来半夏义愤地道:“可见她是个装腔作势的狐媚子,针线、女红、书画、琴技什么都不学,尽会勾男人。郡主,这人您可千万不能救,真让荣二爷带回府里,往后还不知要惹出多少麻烦事。”
“得啦,都以为我有通天的本领,锦衣卫同东厂协办的案子,背后还有宫里的大红人推一把,我能做什么?”她捏起杯盖来,用杯盖拨了拨碗里碧绿澄澈的茶水,轻笑道,“忍冬,你去传句话,让荣二爷进一千两银子来,交八百两给春山,请他去牢里看看,这位赵四姑娘缺了什么短了什么都给补上。若是想换个宽敞的地方住,也腾给她。另二百两你们四个领了,存着当嫁妆。”
忍冬毕竟谨慎些:“这……若是那赵四姑娘往后同荣二爷说起来,怕是不好……”
景辞道:“他存了心要当英雄,我若不乘机讹上一笔,反倒显得我不尽心,再说,这官场上的龌龊岂能样样都摆在明面上,这一点荣二爷比我清楚。你们也别觉得不好意思,讹他便讹他了,就是欺负他傻,他活该。”
说罢,景辞又恻恻然地感叹道:“连西厂指明要办的人,也有人敢伸手来沾,可见世间情爱害人不浅,多少痴男怨女,多少十文钱一本的话本子都从这儿来。”
主仆几人说笑了一会儿,桂心挑了帘子进来道:“郡主,陆大人来了。”
巧得很,桂心的话刚落,她便咳起来,咳得胸腔都在震,半夏同忍冬一个拍背一个端茶,折腾个老半天,她才喘上一口气。景辞憋红了脸,抚着胸口说:“老天爷可真是耳聪目明,半点坏事也不让人做。”
“郡主就算要做大事,也等先养好了身子再说。”白如玉,声如磬,来的人正是陆焉,“季太医,诊脉吧。”
话音刚落,自他身后绕出一位鹤发鸡皮老大夫——太医院掌院季敏,老人家上了年纪鲜少出诊,若出诊必是圣躬凤体违和,他今日来为她诊脉,也不知她与陆焉,谁的面子够大。
季敏说需换一副方子再吃上个三五日试试。此人滑不溜手,从来不把话说满。
半夏遇见陆焉,活像老鼠见了猫,忙不迭跟着白苏出去抓药,忍冬也退到院子里去,反倒是春山守得近些,倒让人怀疑起这究竟是谁的院子。偏有人反客为主,扬起白狐皮领子披风裹紧了她,问道:“郡主今日可是遇上什么为难事,不妨说给臣听,微臣必当尽心竭力为郡主分忧。”
“陆大人,你身上可真香,都是春和宫那股味。”他弯着腰,胸口一只腾云仙鹤就在近前,她十指纤纤,钩住他襟口蝴蝶扣,曼声道,“纽扣儿,凑就的姻缘好。你搭上我,我搭上你,两下搂得坚牢,生成一对相依靠。系定同心结,绾下刎颈交。一会儿分开也,一会儿又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