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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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梦古怪且有点儿恐怖。梦的情景像饱食的红狐狸,仍清晰地盘绕在小坦科思的脑海。祭吉雅其之前,他还想起那梦,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

现在,他家祭完吉雅其,正唱歌舞蹈呢。

空气甜蜜而安详,太阳受到感染似的,一下子亮堂起来,水晶般的白光在初春的青草上跳跃。

巫师刚刚做完仪式,巫师的仪式使宝日勒岱的心里踏实了许多。去冬今春的暴风雪里,宝日勒岱巴特尔家牲畜受损不少,托巫师的福,今年我们家会五畜兴旺,一切顺利的!他心里暗暗祈祷。

前来参加祭祀的有宝日勒岱巴特尔的安答朝日海和莫力黑老汉,还有坦科思的小安答布哈岱、格特、明盖。他们已忘了昨晚整夜被噪声沟的嘈杂声折磨的事,尽情欢乐呢。在嘈杂声中,喝得脸红的宝日勒岱友好地拧住朝日海的耳朵,将他拉到外边,把酒杯对准他的嘴唇,其他人欢快地拍着手围着他们踏歌舞蹈。朝日海也喝了不少,为回敬安答,他拉着莫力黑老汉的手,到宝日勒岱跟前,斟满一杯酒给安答。宝日勒岱伸手接酒,朝日海敏捷地往后一退,他扑了空。几经折腾, 宝日勒岱贪酒贪得快要疯了,最后他拧住朝日海的一只胳膊,几乎是抢下那杯酒一饮而尽。歌声更高亢了,人们扭动着身子,陶醉地跳着舞,脚下腾起一股股细微的尘土。

小坦科思神情委靡地坐在一旁。不知怎么,最近他时不时会这样呆头呆脑地坐上好长时间。父亲走过他旁边时小坦科思说:我听见了骨头咯嘣咯嘣断裂的脆音,还闻见一股血腥气……

微醉的宝日勒岱没听清儿子在嘟囔什么。

小坦科思神情忧郁地走到父亲跟前,嗫嚅着重复了刚才的话。你怎么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宝日勒岱举起手狠狠扇了儿子一耳光,坦科思非但没哭,甚至用异常沉稳的口吻又重复了一遍。

啪一声,父亲又扇了他一耳光。小坦科思的脸上印出五指印痕,他的鼻子抽搐了几下,仍没哭。

小坦科思今年十三岁。那年娘生他时,阵痛了三天三夜,生下的婴儿奇大无比:身量看上去就像三岁的孩子一般,满头黑发,哭喊浑厚低沉;更奇异的是,巨婴的脚上套着类似于皮靴的东西。父亲认为婴儿非同一般,但观察了多年,孩子除了个头儿大、视力好外,并无特异之处,也就不再把他当宝贝了。

坦科思挨了两个耳光悻悻地坐在门旁。一种不祥的感觉漫上他的心头,他把目光从屋里闹腾的人们身上移到外边。山峦、戈壁、树林、牛羊,草原上半天马程之内的东西被他看得一清二楚。此时,他的视野里闯进来三个骑马的人。他们踏着草上跳跃的阳光,向德日苏图戈壁驰来。走在前边的两个男人身穿太阳月亮图案的棕色袍。

他们是客烈亦惕部落的查日哈、乌兰其尔兄弟俩和仆人。渴得嘴唇干裂的三人看见北边有户人家,便调转了马头。那户人家显然来了外人,马桩上有好几匹鞴鞍的马,毡房里传出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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