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世间情》 一(5)

麻丽的肩膀如风中的树叶般颤抖着,索远的心思她是知道的,凭女人的直觉早知道了。索远瞅她的眼神,索远分配她干检测工的活儿,索远在流水线上大小事儿对她的照顾,她全心知肚明,她只是装作浑然不觉,装糊涂。她有老公和儿子,外人听来当上包工头的彭筑还是出息人,以后他赚多了钱,在上海买上一套房子,然后把彭飞接到上海来读书,他们这家人就是道道地地的新上海人,成功人士,这是像她这样来上海打工的无数小姐妹当年多么梦寐以求的事情,眼看着快要实现了,彭筑却变了心。晓得他心头打的是啥鬼主意,她是他老婆,她明知道他离不开女人,两人生活在一起时,每周一次他经常都不知足,一年到头野在外面的花花世界,他会像她这样洁身自好,守身如玉,骗鬼去!她曾经思忖过,眼不见为净,他在外头花天酒地也好,他在外头花钱玩女人也好,只要他不把女人公然带到上海来,只要他不跟她离婚,她就装下去,装作啥都不晓得。这么打肿了脸充胖子地硬装,其实同样难掩她的乏味、无趣,难掩她的空虚、寂寞、冷啊!尽管这样,索远明明白白地向她提出,搬到一块住时,她仍然强忍着眼泪,摇着头道:

“不……”

“为啥?”索远不解了,说话的声气也提高了,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臂都加重了分量。“这落漕河两岸的浜头、浜湾、浜中村里,这附近的小区里,临时夫妻还少了吗?”

索远讲得再明白不过了。他只是要求和她当“临时夫妻”,搭伙过日子,他不要求她和彭筑离婚。有朝一日,彭筑回来了,仍旧愿意夫妻团聚,他们还是一家子,还能把儿子从河南信阳的光山县接来,和和美美地做新上海人。麻丽是伶俐人,她不是不晓得,和她一样的姐妹中间,不少人组成了“临时夫妻”,过得还很滋润的。她见了她们,不也觉得蛮能理解的嘛。至少没在感情上鄙视她们。她们呢,男女二人生活在一处,大小事情有个照应,知寒问暖,平时感冒发烧,还有人及时地去买个药,陪着上个医院。天天柴米油盐酱醋茶,开门七件事,还能减少点儿日常开支。连房租,也可节约点儿。好处是明显的。

索远的呼吸粗了,麻丽能感觉他的急切,他的渴盼。她抬起头来,不觉暗中骇然,索远双目炯炯地瞪着她,目光像两道剑一般直刺她的心窝,他低沉地又是真挚地道:

“麻丽,我爱你!不是一朝一夕了。”

麻丽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啜泣着道:“你、你让我想想、想想,太突然了,太……”

她没把话说完,站起来跑进隔壁小屋。

索远收拾了碗筷,离开了麻丽租住的小屋,他答应让她充分地想想,想个透。

半个月之后,索远和麻丽搬到了一块居住。

索远惊喜地问麻丽:“你不怕人说三道四了?”

麻丽黝黑的像烧着一团野火般的双眼盯着索远,摇晃着一头乌发道:

“我怕哪个嚼舌?”

“比如……和你一块干活的苗姑娘于美玉。”

“她咋个会在背后说我,她嫁给上海人之前,同不止一个小伙耍过。”

“真的?”

“你不晓得女工们的事儿。打工的姑娘,都不止谈过一个小伙,哪有一谈就成的事儿。于美玉嫁人之前,都同别的男人睡过了……”

“是这样啊?”索远很吃惊。

“现在她老是同上海老公动不动就拌嘴吵架,和这也有关系。她哪里会说我呢!”

“那么,胖胖的雷巧女呢?”索远随口提及她们同一班组的另外一个姑娘:“她没嫁人,会不会大惊小怪?”

麻丽笑了:“你真的不懂姑娘间的事。雷巧女是未婚,可她早同人家住在一起了。不结婚,是时机不成熟。”

索远被麻丽的话震得一愣一怔的:“时机?”

“是啰!钱啊,房子啊,上海人说的各方面条件啊,都还欠火候。可是又天天在一起,男的女的,都有这需求,打工这群体,下班之后娱乐又少,闷愁啊!不如就先伙起住。”看见索远露出愕然的神情,麻丽干脆直通通地道:“雷巧女这已经不是第一个小伙子了。她晓得我们住一块儿,提都不会和人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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