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当天,天气晴朗,真是一个快乐的日子。当盛装观礼的宾客们聚集在一起时,英国的暖阳正从云彩后面眯着眼偷偷地看着他们。婚礼仪式在亨特沙姆庄园(Huntsham Court)举行,这是德文郡郊外的一处维多利亚时期的庄园主老宅。按照预定流程,婚礼将在10分钟后开始,而我本应该在一小时之前到场。
我把租来的沃克斯豪尔汽车停在铺满碎石的院子里,车子还没有熄火,我便跳了下来,随即开始检查所携物品,当时我还穿着实验室的工作服呢。接着,我拉来一位宾客帮我搬运150磅(约合68.04千克)重的离心机和30千克重的干冰,它们都是我用车运来的。搬第二趟的时候,我又卸下了一些注射器、156支提前贴好标签的试管、止血带、酒精棉和邦迪创可贴,它们是我专程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带来的。
整个计划是我跟新娘琳达·格迪斯(Linda Geddes)一起制订的。我们打算分两次从参加婚礼的朋友和家属身上采集血样:在新人宣誓之前采集一次,宣誓之后再采集一次。在参加婚礼的全部宾客中,琳达的父亲是唯一拒绝采血的人,另外,新郎的母亲病了,我们决定不采她的血。
在婚礼上采血并不是德文郡的传统,据我所知,其他地方也没有这样的风俗。这次婚礼中的新娘是《新科学家》(New Scientist)杂志的撰稿人,曾经追踪报道过我的研究,她自己也因为喜欢报道稀奇古怪的事而为人所知。有一天,她突发奇想,邀请我飞越大西洋去参加她的婚礼,我们并非好朋友,只是因为她想让我借机做一个实验来证明一个观点。出于好奇,她想知道在自己婚礼上酝酿出的兴奋情绪会不会改变宾客体内的催产素(oxytocin)水平。催产素是一种化学信使,在过去的几年里它一直是我的研究对象,请不要将它与常被滥用的止痛药奥施康定(OxyContin)混淆,尽管它们的英文拼写差不多。催产素最初叫作女性生殖激素,它跟婚誓和香槟酒的关系比不上与婚礼结束9个月之后通常会发生的那些事情紧密。催产素控制着女性分娩时的宫缩情况,它是市场上可以买到的合成药剂,医生将它注射进孕妇体内以起到催产的作用。就像缩宫素(Pitocin)一样,很多产妇都会用到它。催产素还可以让安静且专注的母亲在哺乳时更关爱她们的新生儿。另外,催产素在新婚之夜也有良好的作用(我们希望如此),在过性生活、按摩甚至是拥抱时,它都有助于让男女双方产生激情涌动的感觉。
琳达邀请我并不是因为我把催产素称作“生育激素”或“拥抱荷尔蒙”,这些名称没有什么新颖之处,她邀请我是因为我发现了催产素所扮演的一个完全不同的角色。我的研究表明,这个存在于大脑和血液中的化学信使,实际上是决定人们的行为是否道德的关键。它不仅存在于我们的亲密关系中,也存在于商业交易、政治斗争和整个社会之中。
我意识到,要接受这一观点可能还得花点儿时间。
一方面,道德分子是一种像我这样的科学家能在实验室中操控的化学物质。另一方面,它能解释:为什么有些人会不计回报地付出,另一些人则冷酷残忍;为什么有些人会又骗又偷,而另一些人却可以让你生死相托;为什么有些丈夫更加忠诚;为什么女人比男人更慷慨、更善良。我确实说过以上这些话吗?
一言以蔽之,我说过。
从2001年开始,我和同事们进行了很多实验。结果表明,当某人体内的催产素水平上升时,他或她会表现得更慷慨、更体贴,即使对陌生人也是如此。作为测量行为道德水平的一个基准,我们所依据的是实验对象在真实情境中与他人分享现金的意愿。为了测量催产素的上升状况,我们要抽取他们的血液,并加以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