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悄悄的。喜庆热闹之后的杨府，陷入夜的寂静之中。新人房里，传出阵阵杨父与三房共度良宵的欢笑声。
杨母站在门外，无声流泪。如果是过去，她会阻扰此事。但她出身低微，曾做过戏子，深知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得宠的时候，万般宠爱集于一身；失宠时，病死冷宫无人问。皇帝后宫是如此，市井凡俗何尝又不是如此。一个被打进冷宫的女人，如果还不知低头做人，那就连冷宫都没得住了！
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杨母虽然不识多少字，杜甫的这句诗还是知道的。她不甘心，不甘心未来就这样。但她只能耐心地等待，她知道，刚得新欢的丈夫现在无论如何不会记得起她这个被遗忘的旧人。
杨府新来的李姓三姨太，年方十九，生得青春貌美，俏丽动人。她人长得漂亮倒也罢了，偏偏才进杨府一个多月，就有喜了。杨府上下一片欢腾，杨父喜上加喜，每日里加倍地疼惜三姨太。这三姨太也不负杨父所望，给他生下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杨父每日笑容满面地抱着三姨太生的儿子，身边也总跟着俏丽的三姨太。至于杨母和杨露禅，完全就懒得理会了。杨母一次次地躲在柱廊后面远远看着，又羡又恨，脸色阴郁。
这样的日子，一晃又是四年。
一天，杨母把过去杨父给她买的首饰卖了些，买了身光鲜的衣裳和金玉，将八岁大的杨露禅扮成小公子哥的模样，穿金戴玉。头顶上的肉角也用瓜皮帽遮起来，乍一看，颇有架式。
如今才八岁的杨露禅，也许自幼食量惊人的缘故，成长的比其他同龄孩子高壮得多，乍一看像十一二岁。这些年来，杨父没有见过他。偶尔心情好的时候，还肯见见杨母，但一提起露禅就冷了脸。杨母怕失去翻身的机会，因此，最近三年从未在杨父面前再提露禅。
三年了，杨母觉得杨父的气也该消了。这时带露禅跟他见面，以为他应该会为露禅的成长变化吃惊，说不定就不再生气了。
杨母带着杨露禅走进帐房，得意地冲杨父说：“瞧！老爷，咱露禅多体面！”
杨父坐在桌前翻阅着账本，头也懒得抬地“喔”了声。他没有生气地赶走露禅，但态度并没有好转。杨母心有不甘，决心冒险再试，于是撒娇着手搭杨父肩膀：“老爷！瞅一眼嘛……”
终于，杨父木然抬头，只瞥了一眼……就对杨露禅只顾吃包子的傻呆模样没了兴趣。毫不留情面地漠然丢下账本，起身自顾穿门而去。
杨母错愕地追出门外，叫喊着挽留：“老爷？老爷！老爷……”
杨母追出门没两步，见杨父如此冷漠无情，心如刀割……骤然记起露禅还在房里，忙回头去看，只见衣着光鲜的他，不知何时抓着盆景的茶花塞满了嘴！
杨母恨铁不成钢地上前，连爆三响栗：“吃！我让你吃！你爹都不把你当儿子了，你还只知道吃！”
露禅挨打，却还是一脸莫名其妙地笑望着杨母。看着他单纯无知的眸子，杨母又心疼不已地抱着他，想着如今的局面，泪流不止……露禅却拽着她衣裳，稚声稚气地说：“娘，不哭。娘，我们回去，我一次吃三个大肉包子逗你笑……”
杨母破涕为笑，收起眼泪。她牵着露禅要走时，目光不经意地落在杨父扔下的账本上——好奇心让杨母翻开了账本……看着看着，杨母眼里突然闪动起精光，心说：“老爷，你不仁，我不义！为了我们娘儿俩的将来，我也只能对不住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