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现在,我已很少谈论恍如隔世的往事,那个曾经感到纠结与受害的我与故事,就好像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我没变,只是我从原来的视角挪了一步,奇迹就发生了,我的心态变了。现在我可以这样感觉:谢谢在我生活中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儿,那些经历过的甜酸苦辣。没有这些“礼物”,我不仅什么都不想干,也什么都不是。

我是我母亲的第二个女儿。

有名的不好看,这对我的生活特别有影响。

那还是一九八三年的事,坐完了两年牢,我二十六岁,晕头转向地——第一次见到巨大的外国飞机,坐上飞机,到了法国。法国人像欢迎明星一样用“傻瓜灯”扫射我,需要十几个警察挽起臂膀保护我。我觉得自己有点儿像从一个笼子转到另一个笼子里的猴儿。

第一次有人,有电视,有报刊说:我是美丽的女人,带着神秘而纯粹的东方艺术家仪态。报纸头版声称:“李爽死里逃生,是‘东方稀有贵族’……”花里胡哨的报纸、杂志铺满了我的照片,不懂法文的我,像丈二“猴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拿自己的事儿当别人的戏来看。但有一点是我从未经历过的,即被尊重,这的确是一件很使我感激和舒服的事情。

在中国,即便是一九七九年和“星星画会”的朋友在一起时,哥们儿里也没人说过我好看。大概不是审美观的问题,而是怕沾“作风问题”的嫌疑。

“星星”那一段儿时光我进入了敢作敢为也敢当的年龄。最脆弱的回忆,是“文化大革命”刚刚开始,我从一个女孩到少女。那是人心如同抹布、被拧了再拧的时代,许多人为了生存得好些,从苟且偷生中学会了冷漠,另一些人学会了接受,还有一些人通过接受变得有意识。

我也一直很讨厌想起那个时代,后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解放了“讨厌”的情绪。人事儿,大家都经历过,只是每个人对自己经历的认同不大一样;所以人抓住三年前,十年中,百年里,千年后的新梦、老事、旧伤不放,却忘记停下来,静静地看一眼自己正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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