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动了我的青春的 第一部分二(1)

四哥回来了。四哥是去北京找媳妇的。四哥当然不会找到他已经离家出走五年的媳妇,一个女人既然已经决定离开自己原本拥有的一切包括一个天真烂漫的不满一岁的女儿,这个女人就再也不会回头了——女人的决心常常有一种摧枯拉朽的力量。

四哥是桂林路“旗帜”游戏机房的老板,当然,这是他现在的身份。二十年前,四哥是这个城市真正的一面旗帜,一面令人闻风丧胆的旗帜,属实的传奇人物。四哥从小丧父,跟母亲相依为命,新中国成立初期也就是四哥的孩提时代,这娘俩没少受人欺负,本来四哥是个很规矩的孩子,由于生活所迫——那时欺负人的人们永远没有底线,永远在得寸进尺,直到有一次当地的一个流氓想要强行对四哥的母亲进行猥亵的时候,四哥第一次出手了,他趁那个流氓将母亲按在床上时从背后用铁锹砸向流氓的脑袋,流氓倒地刚准备爬起,四哥又从正面将铁锹拍在流氓的脸上,流氓两个鼻孔中喷出的鲜血没有溅到四哥身上——都被宽厚的铁锹悉数笑纳,流氓下意识地用仅存的力气向门口爬去,四哥拽住流氓的一只脚,没顾母亲的阻拦,举起铁锹生生砸断了流氓的脚筋。

那年四哥十六岁,也是一九六六年。被判了防卫过当的四哥本应服刑七年,他应该感谢“文革”,因为“文革”,在农场劳动不到一年的四哥提前出狱了。四哥原本想得单纯,他只是希望从此别再有人骚扰母亲,却没想到拍残了流氓的一仗使得自己在全市一战成名,从此,全市大大小小的流氓混混在提到市里的各个势力帮派时,都要自然地说起这个十七岁的独来独往少年。以后,当然再也不敢有人来欺负四哥母子,却有更多的人来找四哥,是找他出头,其中也不乏一些要好的朋友。四哥虽然凶狠,却并不是个打架机器,他是有选择的,他会替人出头,但只是替那些本身占理、被人欺负的弱势出头。那时的C城真是血雨腥风,前一天晚上还叱咤江湖,也许第二天一早便会被人砍翻在街头。但四哥,这个向来喜欢单独行动的沉默少年却如同古时候的大侠一般始终似一面独特的旗帜矗立在血海的浪尖上,令好人们敬仰,令恶人们忌惮。

四哥替人出头、平事儿属实得罪了不少的人,也很多次差点儿遭了仇人们的黑手,但每次他都能在最后时刻化险为夷,后来向别人谈起那时候各种惊险的经历,他总是自嘲地说:“只是没怎么干过坏事儿,老天照顾罢了。”

这么一路打打杀杀,也没怎么受过重创,四哥不知不觉地就到了三十多岁,也就是八十年代末。那时,这个城市不再像前些年一样动荡,毕竟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整个中国,同样吹到了这个东北偏北的城市,使得这个古老得有些木讷的城市多少显得生机盎然,一片歌舞升平。

托伟人改革开放的福,四哥做上了小买卖,开了一家专门经营各种纸品的纸品店。那时我还不认识四哥,没有亲眼见过这家小店最初的样子,只是后来听到过四哥星星点点的描述,我知道,那段时间是四哥最为惬意的日子。小店效益不错,营业的利润足以维持四哥母子的日常生活,还经常有些结余;江湖上的事情也渐渐地淡了,每天不用动刀动枪,再也用不着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四哥经常在阳光明媚的下午斜靠在小店的门口一边悠闲地抽烟一边盯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时常是微笑的。邻里们都很友好,见到晒太阳的四哥也都会微笑着点头示意,这种友好是发自内心的,并不是出于对四哥的惧怕,因为熟悉四哥的人们都知道,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人,心地善良、有正义感,从不欺负老实人,责任心强,只有在面对一切不公平的,带有压迫性的人和势力的时候,四哥才会显得狰狞,才会爆发出猛兽一样的巨大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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