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奈儿女士在寓所 2

镶着镜子的走廊似乎没有尽头。一樽盛着成串金麦穗的银瓶,两边站着一对毕恭毕敬的驯鹿,走过它们,两尊真人大小的威尼斯摩尔人雕像在招呼你前行。这两尊雕像指示着客厅的入口,可是着色的眼睛和伸出的手,在一连串镜子中无穷地反射,扭曲了透视。另一扇门从客厅通向餐厅,餐厅的桶形拱顶令人想到罗马式教堂。女士就在这儿接待宾客:六把本色麂皮椅子围绕着一张胡桃木桌子,桌子突起的平台上有一对狮子。房间的凹陷处,几个壁龛庇护着镜架上镶嵌着水晶的两面金灿灿的镜子。面积更适度的第二个客厅,也采用了可说是得到一尊圣母子雕像庇护的中国屏风,圣母目光低垂,幼年的耶稣看着门的方向。寓所里没有卧室,因为女士在对面,在丽兹饭店顶层的一个可以俯瞰康朋街的套房就寝。她那套饭店套房没有装饰 —白色的棉织床单,白色的墙壁 —就像养育过她的那所育婴堂一样简朴。反之,这套寓所的装潢保留着她生前的繁复。墙上贴有金色的壁纸,但是因为满墙的书籍、屏风和镜子,我们几乎看不到。人们对这些东西的细心维护不亚于维护耶路撒冷神殿中的至圣所,或者一位古埃及女王的陵墓。

如果说镜梯是香奈儿沙龙的脊梁,那么,女士的客厅 —寓所三个房间中最大的则是这里深藏的心脏。多亏这些高窗,客厅没有与世隔绝。高窗正朝着康朋街,还能看到对面的学校和二层的教室,至今,那里仍和香奈儿女士在世时一样,走过一代又一代学生。她有时也会看看这些学生,又端详室内的珍宝吗?这些入口也同样被中国屏风遮掩着(香奈儿讨厌看到门,她说门让她想起已经离她而去的人,或者某天必将离她而去的人)。走近来看,你会沉浸在图案繁复细致的笔画中,一幅有桥有舟的风景画中,优雅的女性跪在水畔;蛇与龙飞过麒麟和大象的乐园,那儿的树木长着白色花边般的叶子,山茶花正在怒放。

你可以在这个房间流连数日不想离去,因为它就是一座宝库。占据了两面墙的书柜里摆满了精装的书籍:普鲁塔克、欧里庇得斯、荷马的珍本;卡萨诺瓦的《回忆录》、蒙田的《随笔录》、圣·奥古斯丁的《忏悔录》、柏拉图的《对话集》、莫泊桑和莫里哀的全集、莎士比亚和雪莱的英文版全集,还有一套两卷版的庄严的《圣经》,是高德公司出善款在伦敦出版的。(如果你正巧从书架上取下了《雪莱全集》的第三卷,这卷书被翻开在被反复阅读的那一页上——作者为《朱利恩和马达洛》草拟的序言:“至于此诗中的那个疯子,我没有任何有关他的情况可提供。他本人的叙述让人猜想到他感受到了某种爱情的幻灭。显然在神志清醒时,他是一位有教养且和气的男人。他的故事,在总体上,可能很像同类型的其他故事;他的极度苦闷的断续惊呼就像是对每句肺腑之言的充分的注解。”)

在一面藏书柜的前面,摆放着香奈儿女士的有活动桌面的书桌,她的乳白色的信纸和信封仍保存在小隔间里。镀金镜框中有一幅狮子画像,代表着她的星座,狮子座——她生于 8月19日,显然她不愿意提及自己的生年——1883年,她会随着心境的变化更改它,甚至涂抹护照。“我的年龄取决于日子和身边的人。” 1959年, 76岁的她对一个年轻的美国记者说:“当我无聊时,我感觉自己很老,因为您让我非常无聊,再过 5分钟我马上就一千岁了。”在狮子旁边,有一个花瓶,插着水晶山茶花。在皮革桌面上,放着她的玳瑁扇,上面刻着星形图案,正是她在珠宝设计中反复运用的主题。桌上还有一副眼镜。戴上眼镜试试,房间就消失在金红色的雾中,赶快摘下来吧,免得有四壁危险地压过来。书桌的抽屉没有上锁;两个抽屉空空的——这个房间的很多东西都丢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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