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休得辱我师门!”慕子真怒而出剑,只听他手中长剑铿鸣不绝,紫光划破虚空,如一条紫色长龙向青年击去。青年却并不畏惧,他懒懒散散地向后退去一步,轻而易举地避过了剑气狂袭。慕子真招式未老,只见他虚步点地,长剑于月下闪过森冷寒光,一人一剑,却呈十方幻影,疾速向那白衣青年刺去!
青年却像是喝醉酒一般,晃悠悠地退了数步,他的步法看似杂乱无章,可任慕子真如何变招,始终不得近身半分。道人把心一横,他手腕一翻,左手两指夹紧一道符咒,以一招玉石俱焚的“无还之道”,蕴起全身气劲,向那青年冲去!
说时迟,那时快,那青年猛地横起手中的绿竹杖。只见一道绿影如飞鸿掠水,轻如拂风,却快如闪电,正中慕子真眉心。
剑风停,剑气止。紫袍的道者重重地摔在雪地上,不省人事。那青年慢条斯理地将绿竹杖收回腰间,摇首感慨:“这年轻人啊真是想不开,有这份心气干点什么不好,偏学人家玩同归于尽,多大仇啊这是……”
说到这里,青年从袖中甩出一道墨色长索,倏地缠上慕子真腰际,然后他右腕轻翻,长索骤然飞纵,将道者拦腰悬在了雪松高枝之上。小竹仰起红彤彤的脸蛋来,望着那数尺枝头上的人,拍着手笑道:“凶巴巴变成毛毛虫啦!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冷的天,他不会冻僵吧?”
“没事,这小子修为不凡,最多半个时辰就醒了,没什么大碍。”说着,青年拍了拍肚皮,冲着自家的徒儿哀怨地道,“一动手就饿了。小竹,有吃的没?”
小女孩撇了撇嘴:“这天寒地冻荒山野岭的,哪里去找东西吃?再说了,师父你不是还有储备粮吗?”
青年掏出腰间的绿竹杖,凑到嘴边,“啊呜”咬了一口。嚼了两下,似是有些硌牙,他忽抬手打了个响指,顿时他那如雪白衣,幻化成一团纯白烟雾。待到烟尘散尽,少年定睛一看,哪里还有什么俊秀挺拔的圣君,只余下一只黑白相间、胖墩墩圆滚滚的大熊猫,懒洋洋地坐在雪地上,抱着那根绿竹杖乱啃。
那熊猫一边啃着竹子,脑袋一边往下耷拉,一副睡眼朦胧、边吃边睡的模样。女童似是见怪不怪了,她伸手揉了揉熊猫脖颈上的软毛,笑着对少年说:“小蛇小蛇,师父的毛又软又暖和,你抱着他一会儿就不冷啦!”
面对女娃娃的热情与善意,少年只觉心头五味杂陈:杀了他爹娘、毁了他的家园洞府,是人。可是在他命悬一线之时出手相救,亦是人。他原想杀光世人,为爹娘报仇,可此时此刻,他却又迷惘了。
见他不说话,小竹还以为他不好意思,便用软软的小手拉住他的手腕,将他往熊猫边上拉。那小小掌心内,温暖的热度,烫得少年一个激灵,他猛地挥动胳膊,甩开她的手,冷声质问:“你知不知道,方才我还想杀了你?”
“我知道啊。”小竹望着他,粲然一笑,“可是就在刚刚,你还帮我挡住了那个‘凶巴巴’的剑,对不对?”
年幼的她,那双水盈盈的琥珀色眸子,笑眯成了一弯月牙。她再度伸出小手,抓住少年被割破的手掌,对着那可怖的创口,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气,像是念叨什么咒语一样,虔诚地祈愿:“痛痛,飞走……”
那熊猫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个孩子的动作,良久之后,它从嘴里拔出那咬了一半、沾满口水的绿竹杖,冲少年的方向晃了晃:“喂,小子,别一副像是在便秘的纠结脸啦,人能有多坏,也就能有多好。就像你们做精怪的,不也是三教九流什么样儿的都有嘛。你想报复倒也没错,但打击面也不能太广呀。”
少年一愣,未想到对方竟已看穿他的心意。而小竹听见熊猫师父的话,点了点头道:“师父说得准没错!那些糊涂盟里的糊涂蛋,不分青红皂白见妖就杀,都不是好人。但是我和师父就是好人啊,小蛇你就算要报仇,也不能把人都杀光光啊,不然你和那个‘凶巴巴’,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女童的言语,极是质朴。可就是这一句朴质纯真的反问,如一汪冰山清泉,涤荡了少年的心田。他抬眼望向松树上的慕子真,见昏迷的道士像是咸肉一样被吊在树上,心中恨意涌动,他不由暗暗攥紧了双拳,然而最终,他终是放开了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