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是最大的污染源

◎白岩松

龙永图先生曾长期在联合国工作,他说,过去参加联合国环保大会,每当其他国家提出来,我们要在环境问题上做这个做那个,我们就很反感。我们说你们工业化搞了那么多年,现在国民人均收入高了,让环境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这个代价不仅是你们,而且让全世界付出了环境代价。我们刚刚开始发展,你们就说我们要这样要那样,我们当时觉得发达国家提出的环保方面的要求是一个陷阱,是对我们发展中国家的一个阻力,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我们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也不能说全有道理。

我们去探讨这个代价值不值?答案非常简单,不值。但是能倒回去吗?倒不回去。真正的问题是如何压缩我们不得不面对的过程,尽可能地缩短和改变它。我们总不能天天对一个饿着肚子的人说减肥,因为没有任何说服力。但是当他快吃到糖尿病的时候说减肥就非常有说服力,可是我们不能等到他得糖尿病或高血压之后再告诉他减肥,一定要更早,要压缩这个进程。

1996年我拍淮河水,当时从桐柏山一直拍到山东的入海口,原来我们的策划案是寻找各种污染源,但是走到一半的时候我改掉了策划案的一部分,我明白了真正的污染源是什么。当时我说了这样一句话,“贫穷才是最大的污染源”。不改变贫穷,即使我们找到了那块重金属,那个造纸厂,都是治标。

当时我们之所以要拍淮河水是因为国家要治理淮河,把小造纸厂都关掉,可是在拍摄的过程中,拍到了黑龙江和甘肃给淮河打的电话,说你们的小造纸厂要关掉了,不如卖给我们,便宜点好不好?这样我们就能够明白,也许这个关掉了,机器立即转到黑龙江了,那边又转到甘肃了,而这背后的驱动力是什么?贫穷。因此对中国来说,真正的污染源其实是贫穷。

其中还有一个污染源,就是全球产业转移当中,我们作为低端发展,接纳了太多美国、欧洲高污染的企业,现在在我们这儿变成了加工厂。比如日本天天吃味精,都从我们这儿进口。人家在自己国内不生产,在你这儿生产。我觉得我们承担相当大的责任,我们意识得没这么早。如果比这个还早一点的时候我们就意识到要治理空气,会比糟糕成这样再治理强得多,但是毕竟已经认识到了,我们现在最大的挑战不是讨论值得不值得,因为一切不可逆转。另外,不吃饭的时候让人家减肥也是不可能的。因此我们唯一要做的是抓紧时间缩短这种代价期,同时又必须找到一种新的发展道路,因为贫穷不解决,污染源是去不掉的,这是核心问题。

我现在担心的不再是北京、上海这样的城市,反而是西南、西北地区,因为它处在后发的过程中,它们还着急发展呢。有的时候国内相对欠发达地区会有抱怨,你们发展的时候不提这事儿,我们发展的时候,土地不让弄,环境给我们硬指标,意味着我们永远会“马太效应”,被上海落得越来越远。因此,我们现在需要营造平等,更重要的是找到新发展机会,压缩代价期。

当然,保护环境最好的办法是法。中国走过了一个讨论、舆论谴责、道德制高点等过程,现在到了用法律制约破坏环境行为的时候了。

1952年的时候“雾都”都是指伦敦,现在是指北京吧。1952年12月份的时候伦敦爆发最严重的污染灾难。当时伦敦正在举行一个世界性的博览会,参展的350头牛,其中52头患病,14头奄奄一息,其中一头牛就在那两天死亡了,当周伦敦的死亡人数超过4000,远远高过以前的平均周的死亡人数,跟重度污染是有关的。但是在巨大的环境灾难之后,英国出台了一系列的法律,包括《大气保护法》等,结果几十年后摘掉了“雾都”的帽子。前年伦敦奥运会我在那儿生活了一个月,我没见到任何雾,但是现在“雾都”是北京,中国一定要尽早地用法律治理。法是最好的方法,现在这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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