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 一(1)

昨晚三郎在我这里。

三郎来的时候,我正躺在阳台的贵妃椅上读一本诗集。“立近晚风迷峡蝶,坐临秋水乱芙蓉”这样的句子不在这本诗集里。

贵妃椅是我这里最奢侈的家具,线条流畅、做工精良、凹凸有致。通常的比喻是像一个极品的女人,落落大方、高贵典雅。可是,我觉得,我觉得它更像一个风月女子,敞开怀抱,温暖需要温暖的身体。你只要看上她一眼,好像就听到她的召唤:来吧来吧。我基本上是受不了诱惑的那种人,尤其是温情的诱惑。所以,常常就这么被她俘虏了。结果就是梦多起来了:裸泳的沙滩、每个女人的乳头上都挂着一把钥匙,而男人的下身则变成了一把U字形的锁;我和一个男子在野地里欲媾合,可是我不允许他进入。他跟我讲条件,说可以送我三把狗尾巴草,后来我就同意了;还有强奸,很恐怖,但最终我妥协了,我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安全套帮他套上,幸亏套了一半就醒了——反正就是这些,稀奇古怪。场面最大的一次是我变成了男性,在浴室里着迷于另一个女人的乳房,被一群冲进来的警察抓住了,他们说我的眼睛图谋不轨。奇怪的是每个警察的后面都拖着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整个场面由白花花的女身和拖着尾巴的制服相互交替构成,在雾气弥漫的浴室里若隐若现,非常壮观。我并不喜欢这些令我无所适从的梦境,但是我舍不得将贵妃椅弄走。在我清醒的时候,我觉得它的确是最适合我的地方。梦这东西,忍耐片刻,反正总会醒的。醒着重做刚才的梦,会让我想到弗洛伊德,想到荣格。我买过他们的书,按顺序翻了几页,又凭兴趣读了一些,然后放在书架上。过了几天,就被一个朋友借去了。借书不还好像是天理,所以我也就记不得到底是哪个朋友借的了。不过就是书嘛,有什么关系?据说现在连生殖器都可以借来借去的了。啊——如此说来,对了,我终于知道诸如此类梦的起源了。

但是,实际上男人对我来说并不是非要不可的,很多事情我自己都可以解决。我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我不想再回到从前你侬我侬的二人世界。我知道那是很甜蜜的一件事情,但甜蜜有时候也未必全是好事,糖尿病难道一定只跟肉体有关吗。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看到相拥的男女就感到恶心。所以我并不当三郎是碟菜。可是三郎老跟我说他会永远跟我在一起。他以为我表面装不在乎,其实千方百计地想嫁给他,因此我更加看不起他。我一不要他养着,二不崇拜他,不知道他哪里来的优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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