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6)

本来双方碰上了,打个马虎眼,以民团保安队的名义也能蒙混过去。但队伍里有些新手沉不住气,抢先开了火。这下子闯下了大祸,对于沦陷区情况本不熟悉的这支国军部队,陡然间遭受了袭击,也不问青红皂白,以换装不久、操练娴熟尚未来得及使用的轻重武器施展出手,铺天盖地一通猛打。这支县大队刚刚缴获接收的日军武器,又有新投诚的伪军,原以为实力够强,却不料是和国军正规精锐部队遭遇交手了,死顶了不到半个小时,便支撑不住,想要撤退却已经来不及了。在这茫茫的平原旷野上,全军覆没。自县长、县大队政委以下六百余人,全部阵亡。

第二天天亮,第七师师长检点战果,沾沾自喜,向军部以及吴尚方面同时发电,声称夜来遭遇匪徒偷袭,全师一鼓作气,将来犯之匪全部消灭,捡获尸体六百余具,枪支弹药若干,另发现顽匪着装混杂,疑是日伪投降后不甘束手就擒,纠结乌合之众为匪所致。

但下午时,来自新四军江北根据地的电报则是截然相反的说法。萧县抗日民主政权遭到了国民党军队的袭击,自县长冯栋以下七百余军政人员全部牺牲。这是国民党军队在江北针对抗日军民犯下的罪行,要求重庆政府作出解释,并惩办凶手,抚恤死难烈士。

吴尚地面上发生了这等大事,算是给忙于接收事务的中枢要员们注射了一剂强心针。行政院、军政部全都忙碌起来,一面联系地方政府、军队,一方面发出言辞含糊的复电。两天后结果明朗、水落石出时,委员长发话,经确认,汤口镇国军消灭的不是土匪,确是共产党派遣抢占萧山县政权私委的官员及武装。根据8月中旬发布的军令,各部就近接收日伪投降,新四军的防区远离萧山,可视为违反中央命令而擅自行动。后国军赶赴接收地区时,该部星夜逃窜,慌不择路中与国军部队相遇,既不亮明身份,也没有派员联系,而是拔枪抢先射击,致使国军造成误会,认作为日伪逃窜余党,故毫不留情聚而歼之。此为接收工作中的一大悲剧,一大错误,主要责任应由共方负责。为避免此类情况再度发生,中央重申军令,所属各部不得擅自逾越各自防区行动,否则一切后果自负,并将受到严厉的制裁。

这份公开电文,一时间传遍天下,吴尚的这场冲突影响深远,自此之后,国军南下东进接收部队倚仗美式装备耀武扬威,自然在争夺中占了不少的便宜。仅江北地面,至少有两三个县的政权是被凭恃武力拿下的。除两个县辖权归省政府之外,另外一个县则由吴尚代为节制。如此一来,共产党方面为应对此种劣势,紧急召开了军事会议后决定,调集主力部队,发动一次反击,地点就选在吴尚附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目标选定在汤口镇驻军国军第十二军七师身上。

此刻,第七师刚刚挟小胜之威,得意洋洋,分驻在两县六镇地带休整,恢复漫长的海运颠簸中的疲劳。新四军趁着夜色集结,从三个方向包围了汤口镇,发动突袭。驻守部队一○一团冷不防这一手,官兵们从睡梦中惊醒,手足无措,还没来得及组织像样的反击,便被歼灭。这枪炮声隆隆远传数十里,连吴尚城中的居民都有了知觉。

正在大陆旅馆楼上睡梦里的陆西元被惊醒了,赶紧电话联系第七师师部,那边也刚刚知晓大致的情况,告诉他新四军正在攻打汤口镇,一○一团陷入重围,正调兵前往救援。陆西元再无睡意,起床开灯去地图上查看,心里明白,这是共方争取主动权的一次志在必得的反击,除了报先前的一箭之仇外,还有宣示坚持自己根据地地盘的决心。他去沏了杯茶提神,知道后面的戏将会是怎样的走势。明天上午,十二军军部抵达吴尚港口,在这样的情形下,那位中将军长许霆中怕是不会有好心情了。万一登陆后,他马不停蹄人不解衣就要赶去汤口,自己在吴尚预备的酒宴,定下的计划,恐怕都要因此受影响了。国共摩擦事例以前他只在大后方听说,现在算是身临其境了。也许,这轮交锋中,将会有自己粉墨登场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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