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的背离(6)

在接下来的十年内——特别是在瓦格纳去世后——,尼采对瓦格纳的批评变得尖锐起来。然而,在所有这些批评中,我们几乎总是能够感觉到这样的瞬间:尼采无法丧失对瓦格纳作品的热情,而且他的内心总是充满对这种现状的悲哀:已经失去与瓦格纳和科西玛之间的友谊,是的,在回顾中,尼采偶尔把这种友谊美化成毫无阴影的田园风光。瓦格纳夫妇也并没有对尼采的命运一直漠不关心,尽管那件轻蔑的同情外衣有明显的窟窿:尤其在科西玛关于“可怜的尼采”的充满同情的话语中,人们很容易根据她运用尼采的使幻想破灭这个心理学方式,识破她的真实用意。瓦格纳和科西玛一再试图通过他们与尼采共同的、保持友好关系不变的朋友,了解关于尼采的更详细的情况。尤其是欧沃贝克和玛尔维达·冯·迈森布克成了媒介,通过这种媒介,仿佛一座灯塔偶尔闪亮的灯光信号一样,业已消失的朋友们的信号,穿透关系疏远的黑暗。

1882年,在第二届拜罗伊特音乐节上,《帕西法尔》首次上演。因此,这一年再一次把尼采带到最高的、批评的激动情绪中。由于他有赞助票,因此他有权利要求在节庆演出剧院中得到一个座位,尽管如此,尼采还是放弃了参与,并且把他的座位让给了他的妹妹,即便这肯定让他觉得很难承受。虽然尼采拒绝去拜罗伊特,但他在研究《帕西法尔》的钢琴曲选段。他对这部歌剧的音乐评价,几乎是无限消极的。1887年初,在蒙特卡洛,尼采第一次听到瓦格纳的“告别世界之作”的序曲,此时此刻,他却至少在音乐方面,完全颠覆了他迄今为止的评价。他在日记中谈到:

最大的惬意,长期以来就向我证明的最大的惬意。情感的极大威力和严肃,难以形容,我不了解,还有什么能像这种音乐一样,在如此的深刻中,感悟基督教,而且如此线条清晰地把基督教带到同情境地。完全被升华了,而且被感动了。还从未有一位画家像瓦格纳这样,如此难以形容地勾画出一幅忧郁而温柔的景象。

1887年1月21日,尼采在致信彼得·加斯特时,比这更热情洋溢地评价道:“瓦格纳曾经做得比这更好吗?”他在信中提出这个问题,然后充满溢美之词地描绘了瓦格纳的晚期风格,这种描述,恰恰以颂扬的方式,强调他在另一个地方曾经谴责的特点:深刻地领会基督教,尤其深刻地领会“同情” 这种基督教的和叔本华式的核心道德,而这种领会提醒人们想起但丁。

在他的论战性的著作《瓦格纳事件》的第七封信中,尼采把瓦格纳看成“我们时代音乐中最伟大的袖珍画画家”和“忧郁大师”,他“目光凄迷,柔情脉脉,尽说些抚慰体贴的话”,“这本事可谓前无古人了”,在结尾处,他完全没有指责之意:“瓦格纳具有颓废者的德行,即同情。” 在《瓦格纳事件》中,尼采在一种讽刺的上下文中,也评论了《帕西法尔》,但是,我们又不能仅仅根据这种讽刺的上下文来解释:“我赞赏这部作品,但愿它是我自己创作的;由于我没有创作出来,我只好来理解它……瓦格纳最好的灵感莫过于在他迟暮之年。” 尼采1887年的蒙特卡洛经历,才使他这种洞见变得可能。在《帕西法尔》首场演出那一年,尼采距这个洞见还很遥远。他很震惊地了解到,他的朋友们、他的妹妹对第二届拜罗伊特音乐节那种兴奋的反应,从总体来看,这次的音乐节是比1876年《尼伯龙根的指环》音乐节更为重要的——是的,一次几乎毫无争议的——成功(而且从资金的稳定方面来看也是成功的),尼采表达了他的震惊:“这位老魔法师又取得了一次巨大的成功,伴随着老男人们的抽泣,等等。……我妹妹写到:‘我恐怕,哪怕一个聋子都会为演出感到兴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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