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河里游泳来着,菲尼解释道,然后又摔跤来着,然后是人人都想看的日落,然后有几个朋友必须去看看,有事情要谈——他东拉西扯,他的声音一会儿高亢,一会儿急转而降,好似发自那颤动着的音箱。他的眼睛时不时睁大,发出绿色的光亮,穿过房间。他站在阴影处,背对着明亮的窗户,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被阳光炙晒过的健康。看得出来,当普鲁多姆先生看着他,听他口若悬河胡诌乱扯时,他那原本严肃的表情迅即消失了。
“如果你们不是在最近的两个星期中已经九回没有吃饭的话……”普鲁多姆先生突然插话道。
但是菲尼抓住了时机。这并不是因为他想使这回没吃饭的事情被宽恕——他对宽不宽恕根本不感兴趣,假如惩罚是以某种新奇和未知的方式进行的话,他倒很乐意接受。他抓住时机,是因为他看出,普鲁多姆先生满意了,情不自禁地被说动了。这位教师暂时放下了自己一本正经的架子。很有可能,菲尼亚斯再努力一下,一种单纯的、无拘无束的友谊就会在他俩之间涌动起来,而这种涌动正是菲尼生活的动力之一。
“真正的原因是,先生,我们只是必须得从那棵树上跳下来。您知道那棵树……”我晓得,菲尼清楚,假如普鲁多姆先生停下来想一想的话,他肯定会想明白,从树上跳下来甚至比没吃一顿饭更为不可宽恕。“自然了,我们必须这样做,”他继续说,“因为我们全都在准备上战场。如果他们把征兵年龄降到十七岁怎么办?过了这个夏天我和吉恩就都该十七岁了,这个夏天是个非常合适的时间,因为新学年刚好开始,该归哪个班级一清二楚。莱珀·莱佩利尔已经十七岁了,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本学年结束之前,他就可以参军了,所以,他完全应该在更高的年级,他现在本应该是四年级,希望您明白我的意思,那样他就要毕业了,准备应征入伍了。但我们是没有问题的,我和吉恩都完全没有问题。毫无疑问,无论是现在要我们上战场还是将来要我们上战场,我们都务必符合条件。这完全是一个生日的问题,除非您想弄得更确切,那就要从性的观点来看它了,我本人还从没这样看过,因为那是我老爸和我老妈的问题,我从没觉得自己想要过多地考虑他们的性生活。”他所说的话都是大实话,也都是真诚的;菲尼一向是想起什么就说什么,如果这会使听者震惊,那么他反而会感到更为惊异。
随着一声令人惊异的大笑,普鲁多姆先生松了一口气,他凝视了菲尼一会儿,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这就是这个夏天老师们想要对待我们的方式。他们似乎在修正自己通常的态度,不再像以往那样没完没了地指责。而在冬季,大多数老师则都用怀疑的态度来看待任何涉及一名学生的出格之事,似乎我们所说的任何话、我们所做的任何事情,都很有可能是非法的。现在,在新罕布什尔六月这些晴朗的日子里,他们显现出了缓解之意,他们似乎相信我们有一半时间是听他们话的,只有另一半时间在试图糊弄他们。可以觉察出一丝容忍的意味;菲尼断定,他们在开始表露出值得赞赏的成熟迹象。
这在一定程度上是由于他的所作所为。德文学校的老师们以前从未遇到过这样一个学生,他既镇静地无视校规,又迫切地想成为优秀生;他似乎真心地深爱着这个学校,可一旦破坏起校规来,却也是任何人都无出其右的;他是个模范男孩,却能面对受罚若无其事。老师们放弃了对菲尼亚斯的管教,于是也就放弃了管教我们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