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和平 1(2)

没有别的东西值得注意,这楼梯当然就是我在德文生活时每天至少上下一次的楼梯。楼梯依旧。而我呢?该怎么说呢,我自然觉得似乎老了一些——这一刻,我检视自己的内心世界,想看清楚自己康复到了何种程度,是否已摆脱了当年的恐惧——与这些楼梯相比,我变得更高大了些。我有了更多的钱,更多的成功,更多的“安全感”,不再像当年那样忐忑不安地上下这些台阶。

我转身走回外边。远方公共草地仍然空荡荡的,小径两旁林立着极具共和党派和银行家风度的新英格兰榆树,我独自走过宽宽的砾石小径,朝学校的深处走去。

德文有时被认为是新英格兰最为美丽的学校,即使在这个阴郁的下午,它的力量也是昭然的。这是那种井然有序的小格局之美—— 一个大院子、一片树林、三个相似的宿舍区、一圈老房子——以一种有争议的和谐之态布置在一起。你或许会觉得争议随时都会开始,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在教务长的私邸,一栋纯粹的美国初期十三州风格的房子外侧,出现了一个侧房,这个侧房有一个没有任何装饰的大观景窗。终有一天,教务长大概会完全生活在一个玻璃房子里,会像矶鹬一般深感快乐。德文的一切都在慢慢地变化,慢慢地与那些逝去了的东西相协调。所以怀有这样的希望是符合逻辑的,既然一栋栋楼房、一任任的教务长,以及那些课程表都能实现转变,达到和谐,我想我也可以做到,也许不知不觉中已经做到了。

待我看了我来此要看的第二个地方后,我或许会有更多收获。于是我漫步走过和谐平稳的红砖宿舍,宿舍的墙体上爬满了没有叶子的藤萝网。我穿过城镇凸出的一角,这破落的一角侵入了学校一百来米。我走过坚固的体育馆,此时此刻,体育馆里满是学生,但它的外表却像废墟一样,静无声息。我走过那个叫做“笼子”的室内练习场——我现在想起刚来德文上学的几周,“笼子”这个叫法充满着怎样的神秘,我原以为它一定是个用作严厉惩戒的场所——接着我来到了那一大片叫做运动场的场地。

德文学校崇尚学术和运动,所以运动场非常之大,一年中除这段时间,运动场一直在使用。如今它们浸了水,空荡荡的,已然与我无缘。运动场左边的部分是寂寞的网球场,中间是巨大的橄榄球场、足球场和曲棍球场,右边则是树林。运动场的尽头是一条小河,从这儿望去,凭着河岸边几棵秃秃的树木,可以辨别出小河的存在。今天的天气如此灰暗,如此雾蒙蒙,以至于我无法看见小河的对岸,那儿该有一个小体育场。

我开始了穿越运动场的长途跋涉,走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地面松软泥泞,我的“都市鞋”这回肯定是完了。我没有停下脚步。接近运动场中央部位时,出现了一片片的泥水洼,我不得不绕行。当我走出“泥潭”时,我那已经没了模样的鞋子发出难听的声音。由于一无遮拦,风一阵又一阵地把细雨抛向我;要是换了任何其他时候,我都会觉得仅仅为了看一棵树,就这么栉风沐雨地蹚过泥泞,真像个傻子。

河面上笼罩着一团薄雾,所以,当我接近小河时,我觉得自己与一切都隔绝开了,除了这条河,以及河边不多的几棵树。风在这里一阵紧似一阵,我开始觉得冷了。我从不戴帽子,又忘记了戴手套。有几棵树萧瑟地笼罩在雾中,它们当中的任何一棵都有可能是我寻找的那棵。这儿的其他树竟也与它一个模样,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在我的记忆中,它曾像一根孤独而巨大的长钉一般,赫然耸立在河岸上,枪炮似的令人生畏,豆茎似的高挺。然而,这里稀稀拉拉生长着几片树木,当中却没有一棵显得特别雄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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