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我进入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工作之初,就写点小杂文,给《杭州日报》副刊投稿。《杭州日报》的李玲芝老师热情鼓励我,当时的人们对白纸黑字的印刷品又尚存几分敬畏,有一段时间,我格外有写作的热情。
2001年后想法改变,我认为考古工作者的主要精力应该放在业务上。我梦想成为纯正的考古学家,于是长年奔波于野外,先是做瓷窑址考古,后来从事浙江地区南宋墓葬和城市的调查发掘,逐渐疏离杂文写作。
现在看来,这种非黑即白的想法,殊为无谓。然而,生活阅历的积累,确实能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人的见识。后来我偶尔翻阅旧作,时有“悔其少作”的感叹,以为从前的写作太过仰赖模仿和书本,却忽略了来自考古田野的直接的生活经验。对考古工作者而言,这是不划算的。
这里收录的,是2009年以来的杂文。大致可分五类:“观物”篇,大概以古物为由头,个别篇章出以“科普”的面貌,实为第一人称的抒情遣怀;“石语”篇,是围绕古代摩崖碑刻的写作,搜罗浙江出土宋元墓志是我的业务工作之一,整理古人遗物,要求客观公正,然而人非草木,读得多了,不免有些额外的感慨,不吐不快;“冢书”篇,是围绕古代墓葬的写作,关于浙江宋墓的调查与研究,是我近年较有心得的部分,同样,这些文字貌似有点稀薄的学术性,内里则依然是文艺性的;“行路”篇,是考古旅途中的所见所闻所感;“谈薮”篇,是杂谈调侃类的文字,酸甜苦辣、百味杂陈,杂文虽小,也要尽量呈现个人完整的喜怒哀乐,这是我一贯的追求。当然,以上分类只是聊备一格,事实上,不少篇目界限暧昧,难以绝然归类。这组文字题材庞杂,但多数有其共同点,那就是以说古代物事为主,且通常取材于田野生活。对考古工作者而言,这是自然而然的。
说起来,还是应该感谢《杭州日报》副刊部。2009年,邹颖滢建议我将田野、读书、考古、历史、个人情感、生活体验整合起来,煮一锅文字,开一组以“考古人茶座”为名的专栏。后来的写作,断断续续,内容上固然泛滥无归,然于文字的趣味,终归是朝此方向努力的。
唯其来自田野,故首先要感谢浙江各地文物部门的朋友。我无法一一罗列他们的姓名,如果没有他们的帮助,我将寸步难行,也正是他们,赐予我丰厚的生活滋养。
感谢来自陕西的考古技工李文艺先生,一个朴实的农民。他名叫文艺,其实一点也不文艺。十年来,我们辗转各地,在考古工地一起度过无数个晨夕。他对我说:“老了,以后就不再出门了。”2014年6月的一天,我送他踏上回陕西扶风老家的火车。那天,天气闷热,看似要下雨,但终究是晴天。
感谢楼泽鸣先生,一个暂时未找到固定工作的大学生。他自2012年起,跟我在考古工地工作。他说,在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的几年,比大学四年所学知识的总和还多。我说:“可惜我无法给你更多的财富,我们从事的工作,从根本上说,不能发财。”道路是自己选择的,乐趣是最好的老师,多读书、多行路、多思考,如果可能,写点东西,生活也许会变得更有趣味。
感谢《杭州日报》李玲芝、莫小米、韩斌、周华诚、邹颖滢、潘宁,《浙江日报》檀梅、李月红,《钱江晚报》林梢青诸君,是他们长久以来的鼓励和督促,使我平素的杂览汲碎,终于能在今日汇聚成一本书册。感谢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的张曼编辑,本书的面世,凝聚着她的心血。
感谢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扬之水先生赐序、海宁市博物馆金雪女士绘制水墨插图,本书因之增色。
纸短情长,恕不一一。
郑嘉励
2016年2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