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经(3)

张国河的介绍

散会以后,我和老王来到农田基本建设指挥棚里。李黑牛忙去了,只见一个胖壮大汉正和几个女孩子收拾桌凳。老王向我做了介绍,那大汉名叫张国河,是李庄大队的支部委员。

看来,他俩是老熟人了。老王提出了我们所关心的问题,张国河一屁股坐在稻草地铺上,毫不客气地说:“还问哩,去年你小子那篇稿儿一登报,俺村差点儿也乱了套!一天大早,大队门口糊了一片没落款儿的大字报,好听的劝黑牛悬崖勒马,难听的骂黑牛是这个那个的孝子贤孙。支委们的思想也不一致。有的说:‘他写他的,咱干咱的!’有的说:‘咱这一手是从王庄学来的,人家都在报上做检查啦!’也有的说:‘他批咱也批,他登小报,咱还争取登大报哩!’争到半夜,黑牛站起来了,俺们都想听听他的意见。谁知他把胳膊一伸,厚嘴一张,对着房顶打了个哈欠,慢慢憨憨地说:‘干的有干的根据,散的有散的理由。干也罢,散也罢,眼下到了年根儿啦,社员们谁家不做点年菜磨点豆腐?闪过年儿再说吧!’”

听到这里,老王忍不住捂着嘴笑了。

“你笑什么?”张国河不满地瞪了老王一眼,“别看黑牛性子慢憨,心里自有主意。他常说:‘咱招数少,有事得请教马列和毛主席著作;咱嘴拙,有事得调动全村千张嘴。’他叫社员们做年菜磨豆腐,他可没那心花儿。大年三十黑夜,俺一家子正在炕头上包饺子,他来了,把我拉到没烟火的西屋里,问我怎么办。我早憋了一肚子气,一拍桌子,没好听话:‘光听蝼蛄叫就别种地啦,光听蛤蟆叫就别过河啦,咱干咱的,揪不了脑袋!’黑牛说:‘谁是蝼蛄,谁是蛤蟆呢?如果人家说,你就是蝼蛄,你就是蛤蟆,怎么着?’‘我……’‘你得拿出根据来!’我说:‘拿什么根据呀?咱是庄稼人,养种好地,多打粮食,多给国家拿贡献,这是咱的本分!哼,尽他娘的王清智搅闹的!’当时,黑牛脸如铁,眼似锥,嗓门不大,句句话有斤秤:‘国河!你别光咋唬。王清智写了那么一篇稿儿,报上就那么一登,那是闹着玩儿的?如今的事你还没有看透?小报看大报,大报听谁的?’我把脖子一拧:‘它愿意听谁的听谁的!’‘反正,咱该听谁的听谁的!’黑牛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本《共产党宣言》,打开指给我一条语录看:‘无产阶级将利用自己的政治统治,一步一步地夺取资产阶级的全部资本,把一切生产工具集中在国家即组织成为统治阶级的无产阶级手里,并且尽可能快地增加生产力的总量。’我眼前一亮,说:‘咱们马上开个支委会吧!’‘不忙。’黑牛又从怀里拿出两本书,一本是列宁的《伟大的创举》,一本是毛主席的《实践论》,放在我脸前。我说:‘这里面也有根据?’黑牛说:‘有!’我说:‘在哪儿呀?’黑牛把脸一沉,说:‘过年吃好的,我还喂喂你不?’嘿嘿,他的意思我明白!”

谈到这里,张国河喝了一碗水,看看老王说:“当然啦,找几条语录,要是搁在你身上,那不成问题。你肚里有墨水儿,脑瓜儿又活,看个文件什么的,只要拿眼把题目一扫,里面的内容便能猜个大概。黑牛可没你那本事!他十三上放羊,十五上打铁,十九上就在民兵游击组里扛枪杆,斗大的字认不了一升。他看一本书,比锄十亩地还费劲呀!”

“你们的支委会开了没有?”我问。

张国河想了想,说:“当时黑牛还是说不忙。正月里,他又花了几天工夫,专门找人聊天。至于谈了一些什么,你们最好是回村打听打听三队的饲养员赵满喜去,办社的时候他就是黑牛的一个膀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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