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我到学校找班主任李老师,一是要求给丁安办一张“走读证”不再住读,二是希望能联系几位任课老师为丁安系统地补习功课。对于改“走读”,李老师答应得很痛快。第二件事我刚一启口就碰了钉子,李老师直话直说:高三的任课老师都已超负荷运转,要单独给某个差等生系统补课是不可能的——出高额报酬都不可能。没等李老师说完,我的脸已成了一块红布,我明白自己的要求既无理,又自私。
我决定自己解决这个问题:语文,由我亲自补习和辅导——全国名记者辅导一个中学生的语文应该能胜任吧?数学老师挺喜欢丁安,我们就厚着脸皮求上门去,对方慷慨允诺;理化和外语,我另请了两位年轻的朋友来担任,每星期各补习4~8个小时。
为当好“辅导老师”,我把高中的六册语文课本仔细研读了好几遍——即使给武汉大学新闻系学生讲学,我备课的精心程度也不过如此。效果自然是好得不得了:每一篇课文都听得丁安如痴如醉,但因此也抛给我无数的问题,令我这个“名记者”应接不暇,以至于丁炳昌招呼我们母子俩吃饭必须 “三请诸葛亮”,气得他直想拿饭勺敲我的脑壳。
但学语文的“硬工夫”是作文。我找到一本《快速作文一百题》,每星期六上午,是母子俩一对一进行“作文比赛”的时间,雷打不动。
这一次的作文题有两个:论述文是《正确对待批评》,记叙文是《我的好朋友××》。按要求,完成两篇作文的时间是80分钟,时间一到,小闹钟丁零零响起,丁炳昌就毫不客气地收卷子。
接下来是三个人一起阅卷评卷,最后由丁炳昌打分,一锤定音。记得那天丁安的记叙文写得很动情,有细节、有场面,开头和结尾也颇有特色,丁炳昌给出高分86分,我的因没来得及写完,有头无尾只拿到了62分——“名记者”败给了中学生!这可是“开赛”以来第一次呀!
丁炳昌呵呵呵乐不可支,丁安兴奋得满脸通红,饭桌上父子俩竟然喝开了啤酒以示“祝贺”,一边喋喋不休、一吹一唱拿我开玩笑,把我这个“名记者”贬得一文不值。
那顿饭最大的“赢家”实际上是两条小狗沙沙和飞飞——我碗里的肉块都赏给它们了,如果它们的智商再高一点儿,就会明白其中的含义:儿子每一点滴的进步,都是对母亲最大的奖赏。
一年零两个月后,小儿子在班里的成绩从第53名上升到了第12名,并以较理想的成绩考取了武汉大学,攀上了他人生道路上第一个关键的“高度”。
那一天,我们全家到轮船码头送丁安。丁安拥抱了哥哥,拥抱了父亲,然后转过身来,犹豫了一下,又犹豫了一下,终于,张开双臂轻轻抱住了我,低下头耳语道:“妈妈,我爱你。”
一个“爱”字,顿使我泪如泉涌——似乎从中学开始,这个小儿子就跟我生分了,一见到我的影子就飞快地躲出门外,或一溜烟钻进自己房内,倒像是见到一个妖怪或是一个穷凶极恶的“狼外婆”!有时看到别家母子亲亲热热有说有笑,我不禁黯然神伤,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而今天,这个“爱”字从儿子的胸膛里轻轻吐出来,温暖了母亲的耳朵,深深陶醉了母亲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