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表明陈独秀的《小学识字教本》还未完成,已经得到了一万元的预支稿费。但是,他的“无功不受禄”的清高精神,由于发生了他与陈立夫之间关于书名的争执,在他去世前“教师用”的“前稿”却未能完成和出版,“学生用”的后稿自然也未动手。所以他嘱家人不得动用这万元预支稿费,并表示“若教(育)部有意不令吾书出版,只有设法退还稿费,另谋印行”。《陈独秀致魏建功的信》,1941年9月19日,《古音阴阳入互用例表及其他》。2001年中华书局正式出版时,将附件部分删除。
教育部长陈立夫看了陈著,也赞扬备至,同意出版:“大著小学识字教本扬古今诸家学说,煞费苦心,阁下己见亦多精辟,自宜付梓,以期普及。”但对《小学识字教本》这个书名,认为“实属程度太高”,要求改为《中国文字基本形义》。《教育部陈部长致陈独秀先生函》,1941年10月11日,影印件,该书编辑小组《台静农先生珍藏书札》(一),台北,中研院中国文哲研究所筹备处,1996,第270页。
陈立夫起的这个书名,自然有点俗气,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而自认为是独创的精品之作、追求高雅的陈独秀却不能接受,回函说:“许林重造说文,意在说经;章太炎造文始意在寻求字原;拙著教本,意在便于训蒙,主旨不同,署名遂异。以其内容高深,不便训蒙者,朋辈中往往有之,此皆不知拙著第一种乃为教师参考而作,儿童课本别有一种。但编排单字三千后,不加诠释,绝无高深之可言,俱见全书,疑虑自解也。”《实庵先生复陈部长书》,1941年10月13日,该书编辑小组《台静农先生珍藏书札》(一),第271页。
显然,陈独秀在这个问题上不愿意媚俗,有点书生气的执拗。到1942年2月,陈独秀在坚持己意的原则下,退而求其次,致函编译馆负责人陈可忠:“拙稿虽未尽善而创始不易,弟颇自矜贵希望能于足下在馆期间,油印五十份(弟需要二十份,分赠朋友)分寄全国。此时虽有原稿一份副本三份,一旦川中有乱,难免纷失也。区区之意请勿再过虑而忽之。”《陈独秀致陈可》,1942年2月26日,该书编辑小组《台静农先生珍藏书札》(一),第273页。
对此结局,热情此事的陈可忠也甚为遗憾,为有所弥补,很快遵陈之嘱,把《教本》油印了50册,分赠学术界人士,特别是对“小学”有研究的学者,包括陈独秀的朋友如章太炎、梁实秋、王抚五等。此事由当时寓居四川江津白沙镇的台静农和魏建功主持,使这部珍贵之作得以存留下来。
经过几十个春秋的国共两党封锁、冻结和压迫之后,1971年,梁实秋保存的一部教本油印稿,在台湾首先影印出版并再版。但碍于国民党政治,书名改为《文字新铨》,赵友培题签,梁实秋作前言,却没有“陈独秀”的作者名,陈作的序自然也不用了。此事从政治上考量,乃是可以理解的,而且梁先生对此书的出版采取了十分严肃的学者态度。如他在“前言”中所述:“影印本初印五百册,较原稿缩小。其原来模糊之字迹经重描后虽已经清晰,但相形之下,原来清晰因系油印,反而模糊。且其中有若干处亦有因油印及重描而致讹误者。为便利读者经赵友培教授就影印本加以校阅改正,后请李立中先生费十个月时间将全稿重描,使之清晰无误,并决定照原样十六开本再行影印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