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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否认,我对汝窑青瓷是情有独钟,做梦都想接近它,然而真正接近它又谈何容易?于是,从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我便频繁地进出汝窑那神秘的窑址河南省宝丰县清凉寺村。在我的收藏生涯里,就留下了几个跌宕起伏、啼笑皆非的片段。

说起这清凉寺,有点儿意思。现在其名叫“清凉”似乎没讲儿,为什么偏偏在这里烧造旷世之绝品汝窑?个中必有蹊跷。古人烧窑讲究三大要素:土、柴、水。别看现在这里净闹水荒,老百姓差不多家家都得挖水窖,据说这古窑址就是挖水窖才挖出来的,宋代这里可不缺水,那清凉寺似乎该叫青龙寺才对。我寻思这儿的人长期以来说话有那么点儿含混,是不是“凉”“龙”不分,于是以讹传讹?后来我在唐诗里看到过一首《夜过青龙寺》,大概说的就是这个地界儿,可见这里该正名了。

再说县名“宝丰”,这“宝”为何物?据载此地“产玛瑙也”。史书《清波杂志》上说:“汝窑宫中禁烧,内有玛瑙为釉。”就是这句话,给汝窑的制作工艺平添了神秘色彩,害得后来有不少假行家,逮着“汝窑”就捏着个三十倍的放大镜瞪着眼睛看,边看边喊:“妈呀快瞧,这气泡上个个都顶着小红点儿,那可是玛瑙呀!真品没跑儿!”瞎咋呼什么呢?其实这玛瑙不过就是氧化硅而已,在瓷釉里的作用跟石英类似,不值钱。汝窑真正的一抹“天青”和乳浊恬静的神秘感,是当年的窑工们费尽心机、恰到好处地掌握了烧造温度以及其他的化学变化造就的。古人是在用自己的灵魂去烧造汝窑,这才是千金难求的,但却从来不为“收藏者”所看中,这就难怪日后发生那么多以“汝窑”为交易的打眼悲剧了……

还记得第一次造访,是在一个深秋的时节,下着蒙蒙细雨,那情景很有些像当年某农民收藏家“菜窖探宝”的经历。一下车我就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这里的村前坡地上,到处都是坑,一个挨一个的数都数不过来。

我不解地问陪同的河南朋友:“你们这里是不是正在大规模植树造林?”

河南朋友怪笑道:“啥植树造林呀,这都是村里人挖瓷器挖的,真为了绿化,恐怕就没这么大的干劲喽。”

果然,这些土坑的四周,到处可见散碎的瓷片。此情此景,令我这个专门到处收集“碎瓷烂瓦”的人兴奋不已、贪心难耐,我就问身边的朋友:“我能捡一点儿吗?”

朋友说:“看你这可怜样儿,捡就捡吧。”

于是,我就奋不顾身地跳入坑中,就像一个已经三天三夜没吃着粮食的饿死鬼,忽然给扔进了烧饼堆里。哪里还管得了那坑里的积水,任凭稀泥灌满了我那双崭新的仿“花花公子”牌儿牛皮鞋。

那天我穿着一件绿色的雨衣,在数不清的土坑里上蹿下跳,忽远忽近。朋友们说我就跟个大号的癞蛤蟆似的,腿脚特利索,一点儿不像在大城市里坐办公室的人。但是费劲捡出来的瓷片,村民看了以后都说是垃圾,一片汝窑也没有,真是气死活人不偿命!

在河南,我新认识了一位朋友老丁,哥儿俩的脾气挺投缘,于是老丁就领着我走村串户,这才让我真正见到汝窑的瓷片标本。令人惊诧的是,在这个小村庄里,家家户户都有故事,都是深不可测的聚宝盆,可我却一片儿也得不到,人们总是客客气气地甩给我两个字:“不卖!”

那天晚上,我把老丁拉到宾馆陪我,是夜,辗转反侧、不能成寐。一会儿抽根烟,一会儿起来撒泡尿,搅得老丁也睡不着。老丁就嘟囔:“城里人毛病就是多,这么好的沙发床都睡不着,用不用我给您喊一段儿豫剧催眠呀?”

我说:“老丁呀,您装什么糊涂?我失眠可是有原因的,我到现在是一片汝窑标本也没得到,就这么空手而归,我实在是不甘心!你得帮我。”

老丁笑道:“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谁敢卖给你呀?”

“咱们俩不是熟人吗?”

“那好吧,明天你就跟着我,保证让你满意睡觉!”

不一会儿,老丁就鼾声大震,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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